我曾站在美食界的巅峰,聚光灯下,我的每一道菜都能引爆社交网络。我的直播间“江篱的食光宝盒”,粉丝千万,人们称我为“最懂复原古代菜的天才厨娘”。我能将失传的宫廷御膳分毫不差地摆上餐桌,也能用现代分子料理技术解构一道千年名菜的灵魂。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一场不断征服味蕾的华丽冒险,直到那场直播事故。为了复原传说中的“凤凰涅槃汤”,我动用了我能找到的所有珍稀食材和精密仪器,当汤成那一刻,一道诡异的蓝光从汤鼎中炸开,吞噬了一切。我最后的记忆,是那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贯穿了时空的异香。我曾以为那是美食的极致,却没想到,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票。
我是在一阵尖锐的饥饿感中醒来的。
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饿,而是一种仿佛胃在啃噬自己、四肢百骸都在尖叫着渴求能量的、濒临死亡的虚弱。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很久才聚焦。
没有无影灯,没有白色的病房,更没有我那间价值千万的、配备了全套德国顶级厨具的开放式厨房。
映入眼帘的,是几根歪歪扭扭的、被烟火熏得漆黑的房梁,上面还挂着几缕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挥之不去的草药苦味。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馊味的茅草。
我动了动手指,却牵扯起全身的酸痛。这不是我的身体。我的手常年保养,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而这双手,瘦得像鸡爪,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手背上还有几道新添的划痕。
就在这时,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身体的原主也叫江篱,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孤女。父母在一场瘟疫中双双过世,只留下她和年仅七岁的弟弟江竹相依为命。为了给发烧的弟弟买药,她去给镇上的张大户家洗了一整天的衣服,结果工钱没拿到几个,还被推倒在地,磕到了后脑勺。她拖着病体回到这个破败的家,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然后,我来了。
我,江篱,一个21世纪的美食博主,竟然穿越到了一个不知道朝代的古代,成了一个快要饿死的孤女。
“姐……姐姐……”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一个面黄肌瘦、嘴唇干裂的小男孩躺在另一张更小的床上,正用一双清澈却无神的眼睛看着我。他就是江竹,这个身体唯一的亲人。
他的额头滚烫,呼吸急促,显然还在发烧。
记忆中,原主已经两天没让他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药罐里那点苦涩的药渣,是用最后几个铜板换来的。
“水……”江竹虚弱地喊了一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震惊和恐慌。我挣扎着坐起来,眩晕感阵阵袭来,我扶着墙壁,好不容易才站稳。屋子小得可怜,除了一张破桌子和两张床,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我找到缺了口的瓦罐,万幸里面还有小半罐水。我倒了一碗,用嘴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喂到江竹嘴边。
他贪婪地喝着,几口水下肚,精神似乎好了一点。
“姐姐,我饿。”他看着我,眼里充满了依赖和期盼。
这一声“饿”,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在前世,我从不为食物发愁,我思考的是如何将食物变得更艺术、更美味。而在这里,食物,就是生存本身。
我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哑着嗓子说:“阿竹乖,姐姐这就给你找吃的去。”
我开始审视我们全部的家当。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墙角挂着一串干瘪的蒜头,还有一个小布袋,我抖了抖,只掉出几片干得发黑的菜叶。厨房就是个小土灶,锅里是熬了又熬的药渣,旁边放着一个粗陶罐,里面装着小半罐粗盐,盐粒黄黑,带着苦涩味。
这就是全部了。
绝望像是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我的头顶。在21世纪,我能用一块顶级的和牛做出一百种花样,可在这里,我连最基本的食材都没有。我的满腹经纶,我的烹饪技巧,在***裸的生存危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不行,不能放弃。我还有一双手,还有一个装满了现代烹饪知识和化学原理的大脑。这,就是我最大的信息差,也是我唯一的翻盘资本。
我扶着墙,走出了这个被称之为“家”的破茅屋。外面是一个杂乱的小院,稀稀拉拉地长着些杂草。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个专业的厨师审视自己的后厨一样,开始审视这个陌生的世界。
原主的记忆告诉我,这里是青石镇,一个靠着码头的普通小镇。镇上的居民大多是贩夫走卒,生活并不富裕。
我沿着屋后的小路走,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着路边的植物。很快,我有了发现。墙角下那一丛不起眼的绿色植物,叶片肥厚,开着黄色的小花。马齿苋!在现代,这是备受推崇的健康野菜,富含一种对身体极好的营养,清热解毒。但在这里,它就是喂猪的草。
不远处,还有几株灰绿色的、叶子呈羽状分裂的植物。是艾草。艾草不仅可以入药,嫩叶焯水后也能做成食物,带着一股独特的清香。还有几株蒲公英,它的根、叶、花都可以食用。
我的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这些在古人眼中不值一提的野菜,在我眼里却是绝佳的食材。我迅速采了一大捧马齿苋和艾草嫩叶,用破旧的裙摆兜着。
光有野菜不行,没有油,没有主食,做出来也难以下咽。我需要蛋白质和碳水。
我揣着这微不足道的希望,走向了镇上的小集市。集市上人不多,几个摊贩有气无力地吆喝着。我一眼就看到了镇上唯一的肉铺,屠夫老王正提着刀,百无聊赖地驱赶着围着肉案嗡嗡叫的苍蝇。案板上只剩下一些卖相不好的骨头和肥肉。
我的目光,却被他脚边那个木桶吸引了。
木桶里装的是一副刚处理完的猪下水,主要是猪大肠和猪肝,混杂着血水和污物,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臊味。在这个时代,富贵人家嫌它污秽,穷苦人家又不知如何处理,只会简单水煮,做出来又老又臭,狗都不吃。所以这东西,通常是直接扔掉,或者以近乎白送的价格卖给专门熬制劣质油膏的人。
我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
猪下水!这简直是上天赐予我的宝藏!爆炒肥肠、卤水大肠、熘肝尖、盐水鸭肝……无数道名菜在我脑海中闪过。处理猪下水的关键在于去腥,而这恰恰是古代厨师的知识盲区。他们不知道,用面粉、醋、盐反复搓洗,就能完美地去除那股异味。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肉铺前。
屠夫老王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认出我是镇上那个可怜的孤女,没什么表情地问:“买肉?就你这身板,还买得起?”
我没理会他的嘲讽,指了指他脚边的木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王大叔,这些东西,您还要吗?”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粗声粗气地笑了:“怎么,你要这玩意儿?拿回去喂猪?”
周围几个闲聊的妇人也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鄙夷和不解。
“这江家丫头是饿疯了吧?连猪杂碎都想吃。”
“啧啧,真是可怜,不过这东西人怎么能吃得下口?”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我告诉自己,别在意,这是机会。
“王大叔,我弟弟病了,想给他弄点带油水的东西补补。您看,这些您要是不扔,就……就送我吧?”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乞求,这让我感到羞辱,但为了活下去,尊严一文不值。
老王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罢了罢了,看你可怜,拿去吧!别吃坏了肚子,到时候又赖我。”
“谢谢王大叔!”我喜出望外,连忙找他要了张破荷叶,忍着恶臭,将桶里的大肠和猪肝全都捞了出来,沉甸甸地包好。
捧着这包在别人看来污秽不堪的“食材”,我却像是捧着一块绝世璞玉。回家的路上,那些鄙夷和嘲笑的目光如芒在背,但我毫不在意。你们等着,等着看我如何将这些“垃圾”,变成让你们垂涎三尺的美味。
回到家,江竹已经睡着了,小脸烧得通红。我把野菜放在一边,立刻开始处理猪大肠。
没有面粉,我就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粗粮磨得更细,当作面粉用。没有醋,我想起原主记忆里,后院有户人家酿米酒,我去讨要了一些发酵失败、味道酸败的酒糟,那正是绝佳的替代品。
我将猪大肠翻过来,用粗粮粉和盐反复搓洗,黏液和杂质被一点点洗掉。然后用酸酒糟再洗一遍,中和碱性的腥味物质。最后用清水冲洗干净,原本腥臭无比的大肠,此刻已经变得清爽干净,只剩下淡淡的肉味。
这个过程,我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道菜,它关系到我和弟弟的生死存亡。
接着,我将猪肝切成薄片,用清水浸泡,去除血水。马齿苋和艾草也焯水去涩。
一切准备就绪。我生起火,将那口破铁锅烧热。没有油,我就从老王送的下水中,切下一点肥腻的肠油,放在锅里熬。很快,金黄色的猪油“滋啦”作响,一股久违的油脂香气在简陋的茅屋里弥漫开来。
江竹被这股香味唤醒了,他揉着眼睛,虚弱地问:“姐姐,什么东西……好香啊……”
我笑了笑:“是肉,姐姐在给阿竹做肉吃。”
我先下了几片野姜和那几颗干瘪的蒜头爆香,然后迅速放入切好的猪肝片。大火,快炒!这是保证猪肝滑嫩的关键。锅中瞬间升腾起一股炙热的锅气,猪肝在高温下迅速锁住水分,边缘微微卷曲。我撒入一点粗盐,快速翻炒几下,立刻出锅。
紧接着,是猪大肠。我将焯好水的大肠切成小段,和马齿苋一起下锅翻炒。没有辣椒,没有复杂的调味料,我只用了最简单的盐和蒜,依靠的是精准的火候和食材本身被激发出的味道。
当两盘菜端上桌时,整个茅屋都被一股霸道的香气彻底占领了。一盘是酱色的爆炒猪肝,油光锃亮,散发着野姜和蒜的复合香气。另一盘是清新的肠段炒马齿苋,大肠Q弹,野菜爽口。
“姐……这……这是那个臭东西做的?”江竹看着盘子里的菜,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亲眼看到我捧着那包臭烘烘的东西回来,怎么也无法把它和眼前香气扑鼻的美味联系在一起。
“尝尝。”我夹了一块猪肝,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江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嘴。
猪肝入口,滑、嫩、香、软,几乎不用咀嚼就在舌尖化开。那股浓郁的鲜香瞬间引爆了他的味蕾。他这辈子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那不是简单的肉味,而是一种层次丰富、让人幸福得想要流泪的味道。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喊道,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彩,“姐姐,太好吃了!我还要!”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的眼眶一热。作为厨师最大的幸福,莫过于看到食客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这一刻,所有的委屈、恐惧和不安,都被治愈了。
我给他盛了一碗糙米饭,让他配着菜吃。就在这时,茅屋的门外,探进一个脑袋。
是肉铺的屠夫老王。
他本来是担心我们姐弟俩吃坏肚子,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刚走到巷口,就闻到了一股从未闻过的、勾魂摄魄的香气。他循着香味找来,发现源头竟然就是这间破屋子。
他看着桌上的两盘菜,又看了看江竹吃得满嘴是油的样子,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怀疑。
“丫头,这……这是用我给你的那些下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