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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20

第一章墨香里的叩门声苏州的梅雨总带着些缠缠绵绵的意味。清晨的雨丝裹着巷口桂树的香,

飘得满街都是,戴晚晴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踩着青石板往巷尾走,鞋尖沾了些湿泥,

却不觉得恼——她攥着母亲的日记,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昭,苏州的枕书斋,

有你要找的《漱玉词钞》。”巷尾的老槐树挂着盏褪色的红灯笼,

“枕书斋”的木匾歪歪地悬在门楣上,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桐木肌理。

戴晚晴伸手叩门,青铜门环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像谁在岁月的琴键上弹了一声轻吟。

门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闩拔开的声音。秦昭站在门后,

月白棉麻衫的袖口沾着墨渍,手里还攥着一把象牙白的修复刀。他抬头,

目光先掠过戴晚晴的发顶——她扎着低马尾,发梢沾了点雨珠,

然后落回她脸上——眉梢的小痣,像极了他已故的妻子沈知夏。“请问……找谁?

”秦昭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软而沉,带着股子旧书堆里的陈味。

戴晚晴攥了攥手里的日记,指尖泛白:“我找秦昭先生。我是从北京来的编辑,

想找一本《漱玉词钞》。”秦昭的眼神暗了暗,转身引她进屋。书店不大,

却被塞得满满当当:左右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

叠叠摆着宋刻本、明版书、清人的手札;正中间的八仙桌上摊着一本摊开的《东京梦华录》,

书页泛着旧旧的黄,秦昭刚才正在补书脊的虫洞,浆糊的甜香还飘在空气里。“坐。

”秦昭指了指旁边的藤椅,自己去里屋翻抽屉。藤椅是老红木的,扶手上刻着缠枝莲,

戴晚晴坐下时,指尖碰到了椅面的温度——应该是刚被人坐过,带着秦昭的气息。

秦昭拿着半本残稿出来,纸页边缘卷着角,

上面用瘦金体写着“漱玉词钞”四个小字:“三年前收的残本,虫蛀得厉害,只剩后半册。

你说的,是这本?”戴晚晴接过残稿,指尖抚过那些被虫蛀出的小孔,

忽然红了眼眶——这纸色、这字迹,和母亲日记里提到的“那本旧书”一模一样。

她抬头看秦昭,他正垂着眼睛看她,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是。”戴晚晴吸了吸鼻子,

“可以请您……帮我修复吗?我可以付工费的。”秦昭摇头:“工费就算了。

但你要是愿意每周六来帮忙,等补好,这本书送你。”“帮忙?”戴晚晴愣住。

“修复古籍不是一个人的事。”秦昭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古籍修复基础》递给她,

“你先看看这个。下周来,我教你辨纸。”戴晚晴接过书,

封皮上有秦昭的手写批注:“竹纸宜晒,宣纸宜晾,毛边纸要防潮。”她抬头,

看见秦昭正望着窗外的雨丝,侧脸的轮廓像被墨染过,温柔得让人心疼。离开时,

戴晚晴走到门口,又回头:“秦先生,这书店的墨香……和我母亲的书房很像。

”秦昭的手顿了顿,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雨幕里。他走进书房,

翻开戴晚晴留下的日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是年轻的戴素芬站在苏州园林里,

笑得分外明亮。照片背面写着:“昭,我要是有个女儿,一定像她。

”秦昭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字迹,忽然想起妻子沈知夏临终前的话:“昭,

要是有个女孩像我一样喜欢旧书,你就帮她补补书吧。就当……替我陪陪她。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青瓦上,像谁在轻轻叹气。秦昭拿起修复刀,

对着桌上的《漱玉词钞》残稿,轻轻挑去蛀粉。烛火摇晃,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

像一段未写完的诗。第二章纸页间的初温苏州的梅雨季来得黏腻,

戴晚晴却偏挑了周六清晨出门。她套了件米白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

背着磨得起球的帆布包——包里除了《古籍修复基础》,还塞了母亲留下的铜制镇纸,

压得书角微微翘起。巷口的桂树被雨泡得愈发浓绿,戴晚晴踩着青石板往“枕书斋”走,

鞋尖沾了泥也不在意。推开门时,青铜门环撞出清响,秦昭正站在柜台前整理拓片,

月白衫子的袖口沾着浅黄浆糊,见她进来,眉峰微动:“早。”“秦老师早。

”晚晴把包搁在藤椅上,目光扫过满室书影,“今天要学什么?”秦昭放下拓片,

从案头取来一沓纸:“先认纸。”他将纸摊开在八仙桌上,竹纸、宣纸、毛边纸、连史纸,

像一列穿素衣的故人,“你摸摸看。”晚晴伸手,先碰竹纸——粗糙的纤维蹭过指腹,

带着晒过太阳的暖;再摸宣纸,软得像春云,轻轻一按便陷下凹痕;毛边纸最是绵密,

凑近些能闻到草木灰的味道。“竹纸宜抄经,宣纸宜书画,毛边纸最是养墨。

”秦昭的声音落在纸页间,“修复古籍,得先懂纸的脾气。”他握住晚晴的手腕,

带着她的指尖去蹭不同纸纹:“你看这道竹纸,纤维是斜着的,补虫洞时得顺着纹路,

不然一揭就破。”晚晴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

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握修复刀磨出来的,带着点粗粝的温暖。

“我以前总嫌麻烦。”晚晴轻声说,“在学校学修复,总觉得按步骤来就行。

可您说‘纸有脾气’……倒像在和活物打交道。”秦昭笑了,

眼角有很淡的细纹:“古籍本来就是活的。你看这卷《东京梦华录》,当年写书人蘸着墨,

想着要传给子孙看;后来藏书家小心包好,

收进樟木箱;再后来到了我这儿……”他指尖抚过摊开的书页,“我们替前人接着,

把它交给下一个读它的人。”窗外的雨丝斜斜扫过窗棂,

晚晴忽然想起母亲的书房——也是这样的旧木窗,母亲总坐在藤椅上改教案,

砚台里的墨香混着窗外的桂香。此刻秦昭的声音,和记忆里母亲的声音重叠了。

“该熬浆糊了。”秦昭抬头看墙上的挂钟,九点半,“跟我来厨房。”厨房很小,

青砖墙贴着褪色的瓷砖,灶台上摆着铜锅。秦昭往锅里倒了半杯温水,

撒了把淀粉:“浆糊不能太稀,也不能太稠。太稀了粘不住,太稠了会脆。”他搅动着木勺,

淀粉在水中晕开,渐渐变成半透明的浆,“以前知夏总嫌麻烦,说要用电饭煲熬,

结果每次都煮成糊糊。”晚晴的手顿了顿:“知夏是……您太太?”秦昭的动作停了一瞬,

随即点头:“三年前走了。”他从橱柜里拿出个青瓷碗,“她爱喝桂花蜜,

我总把浆糊熬得太甜,她就拿这个碗装,说‘秦昭牌蜜浆糊’。”晚晴接过碗,

指尖触到碗沿的缺口——像是被什么硬物磕的。她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昭的妻子,

该是个像春茶一样鲜活的姑娘。”“我第一次来,看见您书房有张照片。”晚晴低头搅浆糊,

声音轻得像雨丝,“是知夏姐姐吗?”秦昭倚在门框上,望着外面的雨:“嗯。

她总说我这书店太闷,要我带她去看拙政园的荷。”他从口袋里摸出张旧照片,

照片里的姑娘穿浅粉旗袍,站在荷花池边,笑得眉眼弯弯,“这是她二十七岁生日拍的。

”晚晴接过照片,相纸边缘已经泛黄,姑娘的旗袍滚边还绣着小朵的茉莉。“真好看。

”她真心实意地说,“像我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秦昭的目光落在她眉梢的小痣上:“知夏也有颗痣,在左脸。”他转身去拿筛子,

“浆糊熬好了,用这个滤一遍,去掉颗粒。”两人蹲在灶台前,蒸汽模糊了眼镜。

晚晴举着筛子,看乳白的浆糊漏下去,变成清透的半流体。秦昭忽然说:“那天你进门,

我第一眼看你,就想起知夏。”晚晴的手一抖,筛子差点掉进水里。秦昭没接话,

只是递来块干净布:“擦擦手,去前厅补书。”前厅的八仙桌上摆着《漱玉词钞》残稿,

虫蛀的洞像小蜂窝。秦昭铺好毛边纸,用喷壶喷湿纸页:“补洞要先把虫洞周围的纸泡软,

再用补纸粘上去。”他剪了块比虫洞大一圈的补纸,蘸了浆糊,“看好了,要轻,

要匀……”晚晴凑得很近,能看清他睫毛上的水汽。他的手指捏着补纸,

像在修补一段旧时光,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谁。“我以前总觉得,修复是把破损的地方遮住。

”晚晴按照他的方法补第一个虫洞,“可现在才明白,是要让新的纸和旧的纸,

好好长在一起。”秦昭的手顿了顿:“就像人。”他说得很轻,“有些伤口,不必急着愈合。

带着它,反而更踏实。”雨不知何时停了,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响,叮咚声里,

晚晴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低头看补好的虫洞,米白的补纸和旧书页融为一体,

像从未破损过。中午时分,陈默来了。他穿着藏青布围裙,胸口别着支钢笔,

手里拎着油纸包:“我妈包了荠菜馄饨,给你们送点来!”他把馄饨搁在厨房,

看见晚晴就说:“哟,晚晴来啦?我可听说了,昭哥教你修书呢!”秦昭皱眉:“别瞎起哄。

”陈默眨眨眼:“我可没瞎说。上回你蹲在厨房熬浆糊,晚晴帮你扶着锅,

那画面——”他故意拖长音调,“比《西厢记》还好看!”晚晴的脸涨得通红,

秦昭却没反驳,只是低头盛馄饨。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陈默扒拉着吃,忽然说:“对了,

你妈以前也常来苏州。”秦昭的筷子停在半空:“你说素芬?”“可不是!”陈默抹了抹嘴,

“十年前吧,她来问《漱玉词钞》,说是要找一本母亲留下的旧书。

那时候这书店还是你师父看着,你师父说书在北边收旧书的贩子手里,后来你师父走了,

书就到了你这儿。”晚晴的馄饨停在嘴边。母亲日记里确实提过,年轻时来苏州找过这本书。

原来绕了这么多年,书和自己,都到了这里。“晚晴。”秦昭忽然说,“吃完馄饨,

下午教你揭书皮吧。”“好。”晚晴低头应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的缺口。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漱玉词钞》残稿上,纸页泛着暖黄的光,

像一段被晒暖的旧时光。暮色漫进书店时,晚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秦昭送她到门口,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风里有淡淡的桂香。“明天还来吗?”秦昭问。晚晴背好包,

笑着点头:“来啊。我还没学会揭书皮呢。”她转身往巷口走,走了几步又回头。

秦昭还站在门廊下,月白衫子在晚风里轻晃,像株守着旧院的树。回到家,

晚晴翻开母亲的日记,最后一页的照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昭,替我告诉那姑娘,

有些相遇,不必急着问结果。”窗外的月亮升起来,照着书桌上摊开的《漱玉词钞》复印件。

晚晴摸着复印件上的字迹,忽然懂了——有些相遇,原是为了让两段未完成的故事,

都有了个温暖的收梢。第三章檐角铜铃的风梅雨季的最后一场雨褪得很干净。清晨推开门,

苏州的天像被清水洗过,蓝得透亮,连巷口桂树的叶子都泛着新绿的光。

戴晚晴背着帆布包往“枕书斋”走,鞋尖踢到青石板缝里的野蔷薇,花瓣上还凝着水珠,

落进鞋帮,凉丝丝的。“晚晴来啦!”陈默的吆喝先撞进耳朵。他系着藏青围裙,

正站在门槛外晒霉书,脚边摊着半院子的线装书,“昭哥说今儿大太阳,

要把库房里的旧书全搬出来晒霉。”秦昭从门里探出头,月白衫子换了浅灰,

手里抱着摞泛黄的书:“来晚了,先去把东厢房的藤筐搬出来。”东厢房堆着半人高的藤筐,

霉味混着潮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晚晴踮脚抽筐底的书,指尖碰到本硬壳封面的本子,

封皮写着“知夏手札”四个瘦金小字。她刚要抽出来,秦昭的手覆上来:“小心,

这是知夏的日记。”两人并肩蹲在廊下晒书。秦昭翻开手札,纸页脆得像蝉翼,

字迹却清清爽爽:“今日昭去苏州博物馆查资料,回来时买了糖粥,甜得我舌头都要化了。

”“晚晴姐送了我一罐茉莉香片,说比我家那罐陈茶强多了。”晚晴的呼吸顿住。

手札里提到的“晚晴姐”,是她母亲戴素芬。“知夏没嫁我前,在上海当编辑。

”秦昭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她总说苏州有个叫素芬的姐姐,是她的偶像。

”他指尖抚过一行字:“素芬姐说,等她老了,要来苏州开间书店,和昭一起守着旧书。

”晚晴想起母亲日记里的句子:“昭的妻子,该是个像春茶一样鲜活的姑娘。

”原来母亲和知夏,竟是彼此牵挂过的故人。“我以前怕晒霉书。”秦昭忽然说,

“霉味钻鼻子,翻书时总想起知夏从前帮我晒书的模样。她蹲在廊下,头发沾了草屑,

还笑我笨手笨脚。”他从筐里捡出本《饮水词》,书脊贴着张便签:“昭,等晒完这批书,

我们去拙政园看荷吧?”晚晴望着那张便签,墨迹已经晕开,像一滴未干的泪。她伸手,

轻轻碰了碰秦昭的手背:“知夏姐姐一定希望,你能替她多晒晒太阳。”秦昭的手颤了颤。

他抬头,阳光穿过廊下的竹帘,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我总怕……再爱上谁,

会把知夏的样子弄模糊。”他从口袋里摸出枚银镯,是知夏的遗物,“她走那天,

这镯子还戴在手上。”晚晴想起母亲日记里的小字:“昭,替我告诉那姑娘,有些回忆,

不必独自珍藏。”她伸手,轻轻握住秦昭的手。他的掌心有常年握修复刀的薄茧,

带着晒过太阳的暖:“秦老师,我妈妈说,回忆是活的。它会跟着人走,

也会在新的故事里发芽。”秦昭望着她眉梢的小痣,忽然想起知夏常说的话:“昭,

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不是永远记得,而是带着记得继续生活。”他反握住晚晴的手,

指节微微发紧:“你说得对。”晒书晒到晌午,陈默拎着食盒来:“我妈煮了绿豆百合汤,

给你们送点来!”他一眼看见两人交握的手,吹了声口哨:“哟,昭哥这是……开窍了?

”秦昭耳尖发红,抽回手:“胡说什么!”陈默笑着摆手:“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对了,

前儿我整理旧物,翻出张老照片。”他从围裙兜里摸出张泛黄的相纸,“这是十年前,

你妈在枕书斋门口拍的。”照片里,年轻的戴素芬站在“枕书斋”木匾下,

手里捧着半块桂花糕,笑得分外明亮。旁边站着个穿月白长衫的年轻人——是秦昭。

“那时候你还小,跟着师父学修书。”陈默说,“我妈说,素芬姐总来书店,一坐就是半天,

说是来看旧书,其实是看你。”晚晴接过照片,母亲的脸和她有七分像。她转头看秦昭,

他也正盯着照片,眼神柔软得像化开的糖:“我师父说,

素芬姐是来苏州找一本《漱玉词钞》。后来书找到了,她却回北京了。”“我妈日记里写过。

”晚晴轻声说,“她说在枕书斋遇到个很温柔的修复师,可惜那时候她已经结婚了。

”风忽然大了些,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秦昭望着铜铃,忽然说:“知夏以前总说,

这铜铃是书店的眼睛。它听见过的故事,比所有书都多。

”陈默识趣地收拾食盒:“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廊下只剩两人。

晚晴指着铜铃:“它也在听我们的故事。”秦昭伸手,轻轻碰了碰铜铃。***清越,

惊飞了停在桂树上的麻雀。他转头看晚晴,阳光落在她脸上,

眉梢的小痣像颗会发光的星:“晚晴,我想……试试。”“试试什么?”晚晴心跳如鼓。

“试试带着知夏的回忆,继续生活。”秦昭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试试……和你一起,

晒更多的太阳,修更多的书。”晚晴的眼泪掉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笑着点头:“好。”晒书结束时,两人把最后一批书收进库房。

秦昭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锦盒:“给你的。”盒子里躺着枚修复刀形状的银戒,

刀柄刻着“枕书斋”三个小字:“这是我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他说,

修复刀是连接过去和现在的桥。我想……请你戴着它。”晚晴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刚好。她举起手,阳光穿过银戒,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光斑:“我会戴着它,

替知夏姐,也替我妈妈,好好守着这间书店。”暮色漫进院子时,晚晴收拾帆布包。

秦昭送她到门口,檐角的铜铃又响了,风里有淡淡的桂香。“明天还来吗?”秦昭问。

晚晴背好包,笑着点头:“来啊。我要学揭书皮,还要……”她顿了顿,“还要和你一起,

听铜铃讲更多的故事。”她转身往巷口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秦昭还站在门廊下,

手里攥着那枚知夏的银镯,目光追随着她,像在看一段刚刚开始的、温暖的时光。

第四章霜叶里的旧书苏州的秋来得静悄悄的。清晨推开门,满地银杏叶铺成金毯,

风里浮着若有若无的桂香——是巷尾那株老桂树,偏在秋深时又零星开了几簇。

戴晚晴踩着碎叶往“枕书斋”走,帆布包里装着修复好的《漱玉词钞》,

封皮用洒金宣重新裱过,边角烫了暗纹,像给旧书穿了件新衣裳。“晚晴!

”秦昭的声音从门里传来。他站在柜台前,月白衫子外罩了件浅灰坎肩,

手里正翻着一本《东京梦华录》,见她进来,眉眼都亮了:“快进来,

我泡了你爱喝的桂花乌龙。”八仙桌上摆着青瓷盖碗,茶雾袅袅升起。晚晴放下包,

取出《漱玉词钞》:“秦老师,书修好了。”秦昭接过书,指尖先抚过封皮的金纹,

又轻轻掀开第一页。纸页平整如新,虫蛀的洞被补得几乎看不见,

连之前卷起的边角都熨帖地贴着书脊。“好手艺。”他抬头,眼睛里有细碎的光,

“比我当年学的还精细。”晚晴抿唇笑:“陈默哥说,您教我的时候总嫌我慢,

现在倒夸起人了。”秦昭也笑,翻到书中间,忽然顿住。一片淡褐色的纸笺从书页里滑落,

飘在茶雾里。他弯腰拾起,纸笺上是戴素芬的字迹,清瘦中带着几分劲秀:“昭,

这书替我收着。当年我来苏州寻它,原是为圆一个旧愿。如今它在你手里,

倒比在我箱底更安心。等你有了愿意分享旧书的人,便替我还了她。”晚晴的呼吸一滞。

这是母亲的字。她想起日记里那句“昭的妻子,该是个像春茶一样鲜活的姑娘”,

原来母亲当年不仅来寻过书,还留了这样的话。“我妈……”她喉咙发紧,“她一定没想到,

这书最后会由我来修。”秦昭将纸笺轻轻放在桌上:“你修的不只是书,是把一段断了的线,

重新接上了。”他抬头看她,目光温柔得像秋阳,“就像你和知夏,和我,

和素芬姐……都是被旧书串起来的缘分。”窗外银杏叶簌簌落下,打着旋儿飘进廊下。

晚晴捡起一片,叶尖还凝着晨露:“秦老师,我修书时总想起您说的‘纸有脾气’。

现在才懂,书的脾气,其实是藏书人的脾气。知夏姐爱写宋词,

所以这书里夹着她的手札;我妈爱记日记,所以书里藏着她的便签。”她将银杏叶夹进书里,

金黄的叶片衬着墨字,像秋天藏在书里的小秘密:“您看,每本书都是活的,它替我们记着,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秦昭望着她发梢的银杏叶,忽然伸手替她别到耳后。

他的指尖擦过她耳尖,带着秋凉的温和:“晚晴,我想……和你一起,把这些旧书的故事,

继续写下去。”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转头看他,秦昭的眼睛里有银杏叶的影子,有桂香,

有这些年所有晒书的午后、补书的夜晚,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我在意”。“好。

”她轻声应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上的修复刀银戒。

陈默的吆喝声从巷口传来:“昭哥!晚晴!我妈煮了糖炒栗子,给你们送点来!

”两人相视一笑,秦昭去开门,陈默拎着油纸包站在门槛外,

鼻尖冻得通红:“我说怎么闻着桂花香就来了,原来你们在这儿!

”他瞥见桌上的《漱玉词钞》,眼睛一亮,“修好了?我可等着看呢!”秦昭将书递给他,

陈默翻了两页,忽然拍大腿:“嘿!这儿夹着张***字!素芬姐的字我还是认得的!

”他指着那片纸笺,“我说当年素芬姐总来书店,原来和昭哥还有这层缘分!

”晚晴接过栗子,热乎乎的甜香钻进鼻子。陈默嗑着栗子,忽然说:“对了,

我妈前儿整理旧箱子,翻出件素芬姐当年的毛衣。浅粉的,织着小茉莉,

说是素芬姐走前落在这儿的。”秦昭的手一抖,茶盏里的茶水溅出来:“那毛衣……还在吗?

”“在呢!”陈默掏出手机翻照片,“我拍给昭哥看看——”他点开相册,

照片里是件织得密实的毛衣,领口绣着朵小茉莉,“我妈说,素芬姐走前说,等春天来了,

要穿这件毛衣和昭哥去看桃花。”晚晴望着照片里的毛衣,

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句子:“昭的毛衣,该是带着阳光味道的。”原来母亲当年,

也曾这样细腻地期待过。“我……”秦昭喉结动了动,“我去把毛衣取来。

”他转身进了里屋,晚晴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有些回忆,从来不是用来珍藏的,

而是用来分享的。就像这间书店,替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故事,留了个温暖的角落。

秦昭很快拿着毛衣出来,浅粉的毛线有些起球,领口的小茉莉却依旧清晰。

他将毛衣搭在晚晴臂弯:“替我还给你妈……不,替我还给素芬姐。

”晚晴摸着毛衣上的针脚,忽然笑了:“我妈要是知道,您替她收了这么多年,一定很开心。

”风又起了,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银杏叶扑簌簌落进两人中间,像撒了把金色的星星。

秦昭望着晚晴发间的银杏叶,忽然说:“晚晴,明年春天,我们去北京看桃花吧。”“好。

”晚晴点头,“我带您去看我妈种的桃树,她说那是她和爸爸种的,每年春天开得特别艳。

”陈默啃着栗子,起哄道:“哎哟喂,这是要定下来了?”秦昭耳尖发红,却没有反驳。

晚晴望着他,忽然觉得,所有的旧书、旧信、旧毛衣,都是为了这一刻——让他们能牵着手,

站在银杏叶里,说一句“未来”。暮色漫进书店时,晚晴抱着毛衣和书离开。

秦昭送她到门口,银杏叶落在她肩头,他伸手拂去:“路上小心。”“你也是。

”晚晴回头笑,“记得把毛衣收好了,别再让陈默偷吃栗子沾灰。

”秦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身回屋。案头的《漱玉词钞》静静躺着,

夹着银杏叶和母亲的便签。他轻轻翻开书,墨香混着桂香涌出来,像时光在说话。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照着满地碎金似的银杏叶。秦昭忽然想起知夏的手札:“昭,

最美好的事,不是永远记得,而是带着记得继续生活。”他笑了,将毛衣叠好放进樟木箱。

箱底还躺着知夏的银镯,和晚晴的修复刀银戒,并排躺着,像两段不同时光的相遇。

第五章未竟书里的余温苏州的秋总是来得慢些。十月末的夜,风里已裹了三分凉,

枕书斋的檐角铜铃却被穿堂风撞得叮咚响。秦昭伏在案头修一本元刻本《楚辞集注》,

银戒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那是晚晴送他的周年礼,刻着“岁岁长相见”。门环轻响时,

他以为是晚晴忘了带钥匙。抬头却见个穿墨绿大衣的姑娘站在廊下,发梢沾着细雪,

眉眼与他记忆里晚晴的模样有七分像,像被时光晕开的水墨画。“请问……秦昭先生在吗?

”姑娘声音清润,带着点北方口音的软,“我找他修书。”秦昭放下修复刀:“我就是。

”姑娘走进来,将怀里的布包轻轻搁在八仙桌上。布包解开,露出本泛黄的《饮水词》,

书脊处贴着张褪色的便签:“赠昭,素芬。”秦昭的手指猛地顿住。“我叫戴清欢。

”姑娘坐下,指尖抚过书脊的便签,“我外婆是戴素芬。”秦昭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姑娘眼尾的小痣——和晚晴的一模一样,只是位置偏下些:“你……是素芬的女儿?

”“不。”清欢摇头,“我妈是素芬的养女。外婆走前,把这本《饮水词》和一封信交给我,

说等我长大,替她来枕书斋,找一位姓秦的修复师。”她从布包里取出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是戴素芬的:“昭,这书是我年轻时在上海买的,夹着我写给你的第一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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