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旦时分，归墟黑市的晓雾未散。
林渊抬手推开了雾隐当铺的雕花木门。
当铺内是一排柏木柜台，上面陈旧的当票仿佛在诉说着往日一桩桩的交易。
这里明面上是一家经营典当业务的质库，但实际上却是黑市中情报秘密流转的关键据点。
柜台后的小竹正踮脚擦拭琉璃盏，翠色裙摆如春溪漫过满地卷轴，轻纱薄得透光，隐约能瞧见她手腕淡青的血管，可内里流转的星河冷光却刺得人眼疼。
林渊瞧在眼里，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华服榜》位列第七的“永寂昙华裳”？
传闻中沾过末代帝姬血的凶物，这丫头究竟从哪儿弄来的？
难不成是洗劫了万宝阁？
“渊哥哥回来啦！”
她转身时己换上盈盈笑意，木槿簪的流苏随着动作晃得人眼前发晕。
“小竹妹妹今日倒是素净。”
林渊嘴角微微上扬，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小竹，全名林小竹，芳龄十九，比林渊小一岁。
五岁那年，她被林家地长老救下并收养，至于其中缘由，地长老从未提及。
久而久之，小竹的身世便如同迷雾中的山峦，模糊难辨。
自那以后，二人一同成长，同吃同住十载，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只是这丫头生性顽皮，偏爱惹是生非，一旦捅了娄子，又总能机灵地在第一时间精准躲到林渊身后，每每如此，都让林渊既无奈又头疼，拿她毫无办法。
“渊哥哥，我给你泡了壶茶哟……”小竹笑语嫣然，提起青瓷茶壶，琥珀色茶汤缓缓倾入杯中，“北境的千年雪芽，配三更时分的松针露，连地长老都舍不得喝呢。”
林渊端起茶盏，热气升腾间瞥见小竹袖口沾着的红色朱砂，挑眉道：“你又偷学人长老的符箓？”
“我这是替她试新墨！”
小竹叉腰瞪了他一眼。
说话间，林渊却己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欺天面具，轻轻放置在檀木桌上，随后缓缓将它往小竹面前推了推。
小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眼中满是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哎？
这是什么好东西？
林渊指尖摩挲着欺天面具，感受着面具内的能量流动。
小竹凑过来时，袖中朱砂的气息混着雪芽茶的清冽钻入鼻尖。
“这是……遁甲门的欺天面具。”
他屈指轻叩琉璃罩般的面具表面，露出面具上的一道蛛网裂痕，“可惜是丙等残次品，表面裂痕会随使用次数增加而扩散，再变幻几次面容，这面具怕是要彻底碎成渣了。”
小竹的指尖悬在面具上方，望着蔓延如蛛网的裂纹：“渊哥哥这是想隐藏身份……自己去东海寻找先民遗族的线索？”
林渊点点头，将近日遭遇——从族人的血脉反噬，到魔纹异变的凶险，乃至家族血脉诅咒的桎梏——尽数告诉小竹。
小竹听得眉头紧皱，待林渊说完，她咬了咬嘴唇，认真说道：“东海有几处先民留下的遗迹，我倒是知道一些。
可惜他们在很多部族也己经搬走了，我这就派人去暗中调查，一定把东海遗迹的情况给你查清楚。”
晌午时分，林渊回到了拍卖行。
拍卖行内，独眼老者捏着欺天面具残片，嗤笑道：“丙等货色也值得修？”
枯指摸索着内侧那道模糊的鬼脸图腾，“不过，三个月前遁甲门有个叛徒盗走了门中重要物品，此事似乎还和炼尸宗有关，悬赏令上说……若是能拿到相关线索或者找回物品，或许可以换到真品欺天面具。”
林渊心中一动，记下了这个消息，离开拍卖行，匆匆回到雾隐当铺。
暮色染红东海时，当铺二楼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林渊推门便见小竹挨着个白衣女子，殷勤地往对方茶盏里添蜜饯。
那女子端坐窗前，广袖流云般垂落，发间别着一根精致的剑形玉簪，剑簪尾端坠着几粒冷光流转的星砂，随着她抬眸的动作轻轻摇曳，恍若天河碎星跌落人间。
小竹见林渊回来，连忙招手：“渊哥哥，快来！
这位是白璃姐姐。”
白衣女子闻言起身，腰间银链随动作泠泠作响，她右手虚按腰侧星屑缠绕处行了个剑礼：“太白星宫内门弟子白璃，奉师命追剿炼尸宗妖人。
数月前他们劫走我宗七具剑骨遗骸，我循着剑骨波动一路追至东海，却断了踪迹。
听闻此地消息灵通，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林渊目光扫过她衣襟处的太白星纹：“报酬？”
白璃垂眸轻点剑链，一枚菱形星铁碎片从银链末端剥离：“此物名‘剑魄星屑’，是我淬炼本命剑时所得。”
碎片通体银白，内嵌一缕螺旋星辉，触之微灼，“持它可感应剑骨气息——事成后不必归还。”
小竹凑近细看：“呀！
这星屑和姐姐的剑链一模一样！”
白璃未应声，反手将碎片按在案上。
林渊拾起星屑的刹那，那点银芒骤然拉长，如一道被无形星轨牵引的流光，精准缠绕上他右手中指，星辉流转间凝成一环液态银纹。
白璃瞳孔微缩，似是也未料到这般变化——修真界本无婚戒之说，可那银环紧扣指根的模样，偏生透着一股天道缔约般的庄重。
小竹“噗嗤”笑出声：“渊哥哥这算是被剑魄下聘啦？”
白璃蹙眉拂袖，银链撞击声掩过一丝紊乱剑气：“……剑魄认主而己。”
林渊摩挲着指环，星痕随脉搏明灭如呼吸。
他抬眼时，正撞见白璃耳尖一抹转瞬即逝的绯色。
白璃拂袖转身，腰间银链骤然崩解，自下而上倒卷汇聚，在她足下铺成一条璀璨星路，首贯窗外暮色。
“三日后，此地再见。”
她凌空踏出半步，又忽地回眸瞥向林渊中指星痕，“若这银环转赤……”小竹扒着窗棂抢话：“就是白璃姐姐在催你啦！”
星流猛地一滞。
白璃剑指轻划，一缕剑气将小竹鬓边木槿簪削落半寸：“多嘴。”
流光散尽前，林渊清晰看见——那总冷若霜星的剑修，唇畔竟噙着半枚未成形的笑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