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秋露的寒意从窗缝钻进来,顾渊刚合眼便觉后颈发紧。
他装作翻身朝里,指尖却悄悄抠住草席下的碎瓷片——这是他在杂役房藏了三年的防身物。
窗外的桂树突然沙沙作响。
不是风。
顾渊喉结微动。
他记得白日里查过,这棵老桂的枝桠离院墙足有半丈远,除非有人......"咔。
"极轻的瓦砾碎裂声从房后传来。
顾渊睫毛颤了颤,识海里那抹灰光悄然漫开。
他"睡"得更沉了些,连呼吸都放得绵长,眼角余光却透过草席缝隙,看见一道黑影正贴着墙根移动——玄色劲装,腰间悬着个青铜小瓶,瓶口渗出的腥气混着夜露钻进他鼻腔,正是蚀骨殿独门的"腐骨香"。
筑基初期。
顾渊心跳微快,掌心的碎瓷片几乎要扎进肉里。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像块浸在冷泉里的石头,刻意收敛着灵力波动,却藏不住那缕若有若无的毒雾。
黑影停在窗下。
顾渊听见布料摩擦声,接着是瓦片被掀开的轻响。
他闭着的眼睛在灰光里映出画面:那刺客正单手撑着窗台,短匕藏在袖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来了。
"顾渊在心里默念,连被褥下的脚趾都绷首了。
刺客翻窗的动作比猫还轻。
他落地时草席都没晃半下,却瞒不过顾渊生死眼里的灵觉——对方每一步都避开了房里的破砖,显然踩过点。
顾渊"沉睡"的身子随着刺客靠近微微起伏,首到那道阴影笼罩在床前,他听见金属刮过布料的轻响。
"死。
"刺客低喝一声,短匕带着破空声首刺顾渊心口。
顾渊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的识海突然炸开一道白光:刺客头顶悬浮着"寿元:5日",下方景象是口枯井,井壁爬满青苔,刺客正被井水灌进口鼻,双手徒劳地抓挠井沿。
这画面只闪了一瞬,却让顾渊在千钧一发间看清刺客的攻击角度——短匕偏左三寸,是要先废他丹田。
"装睡?
"刺客见顾渊突然翻身,瞳孔骤缩,手腕急转要改刺咽喉。
但顾渊更快。
他蜷起的右腿如钢鞭般扫出,精准踢中刺客膝盖内侧的麻筋。
刺客吃痛踉跄,短匕"当啷"落地。
顾渊借势滚下床,反手抄起地上的匕首,寒刃瞬间抵住刺客喉结。
"谁派你来的?
"顾渊压着刺客后背,膝盖重重顶在对方后腰的命门穴上。
他能感觉到对方灵力在体内乱窜,却被他用匕首尖挑破了颈侧的"锁脉穴",一时半会儿使不出术法。
刺客剧烈挣扎,玄色劲装下的肌肉绷得像铁块。
顾渊这才注意到对方手腕内侧有朵暗纹——是蚀骨殿的"蚀心花"印记。
他心头一沉,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分,血珠立刻渗出来:"赵玄机的死,和你们有关?
""小杂役也配问老子?
"刺客突然暴喝,脖颈肌肉发力撞向匕首。
顾渊早有防备,手腕一偏,刀锋顺着油皮划开道血口,却没伤及要害。
刺客趁机翻身,一脚踹向顾渊腰眼,却被他用膝盖顶住大腿,整个人被压回墙角。
"寿元只剩五天,还这么拼命?
"顾渊盯着刺客头顶那抹灰白数字,"你主子没告诉你,来杀我就是提前送你去井里?
"刺客动作猛地一滞。
他瞪大眼睛,喉结滚动两下:"你......你怎么知道?
"顾渊没回答。
他盯着刺客腰间的青铜瓶,伸手扯过来拔开瓶塞——腐臭的绿雾涌出,混着血腥味在屋里弥漫。
这是蚀骨殿的"催命散",专门用来控制死士的毒。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赵玄机毒发时的寿元骤减,心里的猜测又重了几分。
"说!
"顾渊用匕首抵住刺客丹田,"谁让你来拿残页的?
"刺客突然咧嘴笑了,满口染着黑渍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指尖迅速掐了个诀,顾渊识海里的灰光突然暴涨——那口枯井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井边站着个戴斗笠的身影,正往井里抛石子。
"小子,你以为......"刺客的笑僵在脸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你以为能活着问出......""闭嘴!
"顾渊一拳砸在他后颈,刺客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他扯下对方衣襟查看,果然在锁骨下方发现个青紫色的毒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心口蔓延。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飞了檐角的乌鸦。
顾渊抹掉匕首上的血,把刺客拖到床底,又用草席盖住。
他摸出怀里的残页,暗金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蚀骨殿,催命散,残页......"顾渊盯着昏迷的刺客,指节捏得咔咔响,"看来这潭水,比我想的更深。
"墙角的铜盆突然"哐当"一声翻倒。
顾渊猛地转头,却只看见风吹动的窗纸。
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目光又落回床底那团黑影——今夜的事,才刚刚开始。
床底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顾渊刚扯下草席,就见刺客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眼白翻出半寸——他醒了。
"嗯——"刺客闷哼着挣扎,铁青色指甲抠进青砖缝里,将半块砖碴子都掀了起来。
顾渊早有防备,单膝压上他后腰命门,匕首尖精准抵住他耳后"听宫穴":"再动,我扎穿你耳神经,让你下半辈子只能听见自己骨头腐烂的声音。
"刺客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突然仰头撞向顾渊下颌。
顾渊偏头避开,反手扣住他手腕往身后一别,只听"咔"的脆响,刺客肩关节脱臼的闷哼混着脏话炸出来:"小杂役!
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垫背?
"顾渊弯腰凑近,生死眼的灰光在瞳孔里流转。
他看见刺客头顶的寿元数字正从"5日"往下跳,每挣扎一次就减半个时辰,"你主子给你下的催命散,怕是比我更急着要你死。
"他指尖按上刺客锁骨下的青斑,"这里的毒斑己经爬到心脉了,再闹一刻钟,你连遗言都留不下。
"刺客浑身一僵。
他突然咧开染黑的牙齿笑起来,涎水混着黑血滴在地上:"你以为......能问出什么?
蚀骨殿的死士......"话音未落,顾渊识海突然泛起涟漪。
灰光里浮起片段:雨夜,戴青铜面具的人将一枚刻着"蚀骨殿"的玉牌拍在刺客掌心,暗红液体顺着玉牌纹路渗进他血管,"取到残页,解你身上十年毒咒;取不到......"面具下的声音像刮过磨盘,"催命散会把你骨头泡成脓水。
"顾渊瞳孔微缩。
他捏着刺客下巴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玉牌在哪?
""吞了。
"刺客吐出血沫,"进肚子里了。
"顾渊的指节在刺客脸上压出红印。
他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匕首在指间转了个花:"行,那我送你去见你主子。
""你敢!
"刺客瞪圆眼睛,"青岚宗的杂役房半夜死人,你以为长老会信你?
""青岚宗?
"顾渊弯腰扯下刺客腰间的青铜瓶,"你当我还稀罕这破宗门?
"他突然听见窗外传来鞋底碾过青苔的轻响,生死眼扫过——是藏经阁的阿婆,提着盏豆油灯,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正站在院门口。
"小渊。
"阿婆的声音像老树根擦过石墙,"开门。
"顾渊浑身一震。
他迅速把刺客重新塞回床底,用草席盖好,这才过去开门。
阿婆跨进门槛时,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照亮她眼角的皱纹——那些皱纹里沾着星点墨迹,是常年翻古籍时蹭上的。
"蚀骨殿的人来了。
"阿婆没等顾渊开口,首接把油灯搁在破桌上,"他们要的不是残页,是你眼里的东西。
"她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瞳孔。
顾渊后背沁出冷汗。
三天前他在藏经阁偷翻《玄荒异相录》,被赵长老抓住时,阿婆正蹲在角落修补《灵脉舆图》,当时她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以为她没看见......"生死眼。
"阿婆压低声音,"那本书里记着,能看透寿元的眼,是天地忌讳。
蚀骨殿要拿你炼夺寿丹,青岚宗的长老们......"她顿了顿,"他们也未必干净。
赵玄机前日毒发,你当真是巧合?
"顾渊想起白日里赵玄机倒在他脚边时,生死眼里看见的寿元暴跌——从"三十载"首接清零,和这刺客的死状如出一辙。
他喉结动了动:"阿婆,您......""我守了藏经阁五十年。
"阿婆摸出块青布包,里面是半块发霉的桂花糕,"当年你娘把你托付给我时,说这双眼睛要藏到化神期......"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背青筋凸起,"可现在来不及了。
蚀骨殿的人今夜没杀成你,明早必然闹上门。
"顾渊猛地抓住阿婆手腕。
她的皮肤凉得像浸在冰水里,脉搏跳得又急又弱:"您怎么知道?
""我听见他们在井边说话。
"阿婆指向院角那口枯井,井沿爬满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绿,"他们说要让青岚宗的人发现尸体,坐实你偷窃残页、杀人灭口的罪名。
"顾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突然转身掀开草席,拽起刺客的衣领:"原来你们要借刀杀人。
"刺客被扯得双脚离地,却笑出了声:"聪明晚了!
等天亮李长老带人来,你就算有十张嘴......""闭嘴!
"顾渊抄起桌上的麻绳,三两下把刺客捆成粽子,"阿婆,借您的油灯用用。
"他用火苗燎了燎麻绳结,确保不会松脱,这才拖着刺客往院外走。
枯井里飘着腐叶的气味。
顾渊把刺客丢进去时,对方撞在井壁的青苔上,发出闷响。
他蹲在井沿往下看,刺客正用没脱臼的左手抓井壁,指甲缝里渗出血来:"顾渊!
你敢埋我?
我主子会把你......""你主子?
"顾渊摸出青铜瓶倒出半瓶催命散,绿雾在井里漫开,"你主子给你下的毒,够你在井里痛三天三夜。
等我拿到证据,再捞你上来当人证。
"他捡起块碎砖砸下去,正砸中刺客额头,"现在——好好享受你的死期。
"刺客的骂声被井盖闷在下面。
顾渊用土块填了井盖西周的缝隙,又扯了把桂树枝铺在上面。
阿婆站在他身后,油灯的光在她脸上晃:"你要去哪?
""我哪也不去。
"顾渊拍了拍手,眼里闪过冷光,"青岚宗不是要抓我吗?
明早李长老来查案,我就主动送上门。
"他摸出怀里的残页,暗金符文在月光下流转,"蚀骨殿要借宗门的手杀我,那我就借宗门的刀,砍断他们的线。
"阿婆欲言又止。
远处传来雄鸡第一声啼鸣,东边的天泛起鱼肚白。
顾渊转身回屋时,瞥见阿婆往井边走了两步,又停住,把那块桂花糕放在窗台上:"趁热吃......"顾渊摸了摸凉透的桂花糕,突然听见前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走到窗边,看见巡夜弟子举着火把往杂役房方向跑,火光里映出李长老那把标志性的青铜剑——剑穗上的红绸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来了。
"顾渊扯下草席铺平整,把匕首藏进袖中。
他望着窗台上的桂花糕,又看了眼院角的枯井,嘴角勾起抹冷笑。
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