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像条黏滑的蛇,顺着我的脊梁骨一路向上爬,死死缠住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
空气里那股子怪味——劣质檀香混着若有若无的尸臭,熏得我脑仁突突地跳。这味儿太熟了!
上次在“百乐汇”王老板家“驱邪”,
师父刚把那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黄符啪叽贴在人家脑门儿上,
王老板当场就吐了,吐出来的玩意儿里还混着三颗生锈的大铁钉!后来才知道,
压根儿不是什么冤魂索命,纯粹是王老板贪便宜请了个江湖郎中乱扎针,针断在肚子里了!
师父当时那脸色,绿得跟刚捞上来的水藻一个样,
差点被王老板那帮如狼似虎的打手活活揍死。最后是我们师徒俩,一个当胸踹了个窝心脚,
一个***上挨了七八记棍子,连滚带爬才逃出来,还得把王老板预付的三块大洋诊金呸,
是驱邪费全吐了回去,
藏的、据说能“辟邪”的祖传假玉扳指——那玩意儿我后来在城隍庙地摊上见过一模一样的,
五个铜板一个。这该死的尸臭味!它像个不祥的预言,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师父张天师,
此刻却像打了鸡血,昂首挺胸走在督军府那铺着猩红地毯、亮得能照出人影的走廊里,
宽大的、洗得发白露出线头的道袍袖口甩得呼呼作响,活像戏台上即将登台亮相的名角儿。
正激动地搓着那张簇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十块大洋庄票——督军府的管家刚塞过来的定金。
师父那布满褶子的老脸笑得像朵怒放的菊花,每一道皱纹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小眼睛里精光四射,哪还有半分刚才在督军府那对锃亮铜狮子大门前,
腿肚子打颤、差点被门槛绊个狗吃屎的怂样?“阿贵啊,瞧见没?
”师父的声音因为亢奋而有些发尖,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得意,“富贵险中求!督军府!
十块大洋!干完这一票,够咱爷俩舒坦大半年!什么‘红衣女鬼夜半梳头’,嘁!
定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看花了眼,再不然就是姨太太们争风吃醋搞出来的幺蛾子!
看为师略施小术,手到擒来!”他唾沫星子横飞,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尖上。
我心里那叫一个苦啊,跟生吞了二斤黄连似的。师父那点“小术”是什么货色,
我陈宝贵小名阿贵能不清楚?画符?那鬼画符似的玩意儿,他自己都未必认得全!念咒?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半文不白的顺口溜,什么“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
连隔壁胡同口算命的瞎子老王听了都直撇嘴!我们师徒俩行走江湖,
全靠师父那张能把死人说话的嘴皮子,
外加我跑前跑后布置点“特效”:半夜在房梁上拴根细线吊个破布娃娃晃荡,
窗户纸上泼点红颜料假装血手印,
破竹哨子吹几声凄厉的“鬼叫”……全靠吓唬那些心里有鬼或者本来就胆小的主儿混口饭吃。
可这次是督军府!上海滩只手遮天、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督军!他府里闹鬼?
这鬼怕不是个善茬!管家把我们引到西跨院一个偏僻的小院落。院子不大,
种着几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枝叶蔫蔫地耷拉着,在傍晚昏暗的天光里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
院中央一口废弃的古井,黑洞洞的井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正对着井的,
就是传说中闹鬼的三姨太厢房。门窗紧闭,一丝光亮也无,透着一股子阴森的死寂。
更瘆人的是,一股若有若无、极其腻人的甜香,像腐烂的桂花,
正从那紧闭的门窗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和师父身上那股劣质檀香、还有我心头挥之不去的尸臭预感混在一起,搅得我胃里翻江倒海。
管家那张刻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在我们师徒身上刮过,
尤其在师父那身寒酸道袍上停留了片刻,才冷冰冰地开口:“就是这儿了。督军吩咐,
务必清净。法事所需物件,屋里都备齐了。二位‘高人’,请吧。
”他特意在“高人”两个字上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说完转身就走,
像躲瘟疫似的,留下我们师徒俩对着那扇紧闭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雕花木门。
师父用力清了清嗓子,挺了挺他那干瘪的胸膛,努力摆出仙风道骨的架势,伸手去推门。
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嘎——”长响,在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更浓烈、更甜腻的腐烂桂花香,
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积年灰尘和某种陈腐布料混合的阴冷气味,扑面而来,
呛得我连退两步。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勉强能看清屋内陈设:紫檀木的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显得黯淡无光;墙上挂着几幅仕女图,
画中女子的笑容在昏暗中显得僵硬诡异;梳妆台上,一面模糊的西洋水银镜幽幽地反着光。
地上,按照“行规”,果然摆着一个黄布包袱,
里面应该就是朱砂、黄纸、毛笔这些“法器”了。“咳咳,”师父装模作样地环视一圈,
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阴气是重了些!不过无妨,待为师开坛作法,
请下天兵天将,管叫那作祟的妖邪魂飞魄散!”他几步走到屋子中央,
麻利地解开包袱铺在地上,摆开架势,抓起毛笔蘸了朱砂,
开始在黄纸上龙飞凤舞——其实那笔画歪歪扭扭,比我写得还难看。我赶紧配合,
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铜铃铛塞到师父手里,又掏出几根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线,
蹑手蹑脚地准备往房梁上挂。这是我们惯用的伎俩之一,等会儿师父念咒“请神”时,
我一拉线,就能让预先藏好的小玩意儿掉下来制造“神迹”。师父一手摇铃,
叮铃哐啷一阵乱响,一手捏着刚画好的鬼画符,开始了他那套颠来倒去的顺口溜:“天清清,
地灵灵,茅山祖师显威灵!魑魅魍魉速速退,若敢逗留……呃,
定叫你……叫你……”他卡壳了,眼珠子乱转,显然忘了词儿。我蹲在角落里,
手里捏着线头,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只想赶紧弄完这该死的“法事”走人。
这屋子里的阴冷气儿直往骨头缝里钻,那股甜腻的腐香也越发浓重,熏得人头晕。
师父还在那里“呃呃啊啊”地编词儿。就在他憋得老脸通红,
终于憋出一句“叫你……永世不得超生!”的瞬间——屋内的温度骤然暴跌!
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刚才还只是阴冷,现在那寒意带着针扎般的刺痛感,
瞬间穿透了我单薄的旧褂子,直刺骨髓!“呼——”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风平地卷起,
毫无征兆!那风邪门得很,打着旋儿,带着一种尖锐的呜咽,
猛地吹灭了师父刚点起、插在香炉里的两根白蜡烛!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
只有师父手中那铜铃铛被风吹得“叮铃”一声脆响,随即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得可怕。“谁?!”师父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
他手里捏着的黄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骤然停止了跳动!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倒竖起来!
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墨水般的黑暗深处,就在那面模糊的西洋镜前,一点点,一点点地,
渗出了一团暗红!那红色起初只是镜面上一抹浓郁得化不开的污迹,随即像拥有生命般,
从冰冷的镜面里“流”了出来!
它无声地凝聚、成形……一个穿着旧式、褪色暗红嫁衣的女人轮廓,由虚淡变得清晰。
她背对着我们,身形僵硬,长长的、干枯如稻草的黑发披散着,垂到腰际。她手里,
正拿着一把同样暗红色的、梳齿稀疏的木梳,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地,
梳着自己那头枯草般的长发。动作僵硬,毫无生气。每一次梳齿刮过头皮,
都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像钝刀子刮着人的骨头。“嗬…嗬…”师父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抽气声,
像破风箱在拉扯。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丝惨淡月光,看到他整个人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那张老脸在极度的恐惧下扭曲变形,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
死死盯着镜前那个红得刺目的背影。他手里那柄据说是祖传的桃木剑,
“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像个巨大的嘲讽。“鬼……鬼……真……”师父的嘴唇哆嗦着,
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像截被砍断的木桩,
“噗通”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手脚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
一股浓烈的尿臊味混合着檀香和腐香,迅速弥漫开来。死了?!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师父……那个坑蒙拐骗了一辈子、刚才还唾沫横飞吹牛皮的师父……就这么被活活吓死了?!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冻住了,手脚冰凉,
连呼吸都忘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下一个就是我!跑!快跑!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
像根被压到极限的弹簧,“嗷”一嗓子,转身就朝门口扑去!
手脚并用地去扒拉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吱嘎——!”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
只被我拉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一股强大的、冰冷的吸力猛地从身后传来,
死死拽住了我的衣领!那力量大得惊人,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我整个人被硬生生拖离地面,
双脚乱蹬,像个破麻袋一样被向后甩去!“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眼前金星乱冒,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去。我惊恐地抬头,
对上了一张脸。那张脸近在咫尺!惨白!白得像刚刷过的石灰墙!一丝血色也无。
皮肤干枯紧绷,紧紧包裹着颧骨的轮廓。眼眶深陷,里面嵌着的眼珠子是浑浊的灰白色,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茫,像两口废弃的枯井。嘴唇是诡异的深紫色,微微咧开,
露出里面同样灰败的牙齿。是那个红衣女鬼!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飘到了我面前!
那身褪色的暗红嫁衣仿佛浸透了鲜血,
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陈腐气味和冰冷刺骨的阴寒。那把暗红色的木梳,
还紧紧攥在她枯瘦、指甲发黑的手里。完了!死定了!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等待那冰冷鬼爪掐断我的脖子,
或者被那木梳梳掉脑袋……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凝固了。
一秒……两秒……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只有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寒意,
像无数根细针,持续不断地刺着我的皮肤。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耳边响起。
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
仿佛从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幽幽飘上来,
直接钻进我的脑海深处:“你师父……张全蛋……欠我……十块大洋……”我猛地睁开眼,
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张恐怖的脸。那死灰色的眼珠子,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
正“看”着我。“冥……冥币……”那干涩的声音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丝……委屈?
“说好……上个月十五……城隍庙后……柳树下……烧给我……”我张着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彻底懵了。脑子像被重锤狠狠砸过,一片混沌。什么玩意儿?
冥币?十块大洋?城隍庙后柳树下?师父欠她的?这女鬼……是来讨债的?!
这他娘的都什么跟什么啊!恐惧依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
但这突如其来的、荒诞绝伦的“讨债宣言”,像一道诡异的强光,
猛地劈开了那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阴影,让我短暂地找回了一丝丝思考能力。
我甚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地上师父那已经僵硬的尸体——张全蛋?师父的大名?
我好像隐约听某个被他骗过的土财主这么骂过他一次。“他……他……”我舌头打结,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指地上的师父,“他……死了……刚吓死的……你……你看见了吧?
”女鬼那灰白色的眼珠似乎又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地上的尸体上。那张惨白僵硬的脸上,
极其缓慢地、极其别扭地,浮现出一个类似于“皱眉”的表情。她歪了歪头,
干枯的头发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死了?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明显的不高兴?“那……我的钱……找谁要去?
”“……”我彻底无语凝噎。这展开也太他娘的离奇了吧?!一个索命女鬼,
因为十块大洋的冥币没收到,堵上门来讨债,结果把欠债人当场吓死了,
现在债主一脸懵圈加不爽?这比师父那些骗人的鬼故事还要离谱一万倍!就在这时,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鲁的吆喝:“里面怎么回事?
刚才什么动静?开门!”是督军府的护兵!
估计是被我师父临死前的惨叫或者我撞门那一下惊动了!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再次炸起!完了!
要是被护兵闯进来,看到师父的尸体,看到这女鬼……不,他们可能看不见女鬼,
但绝对能看到我!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督军震怒之下,
我陈宝贵怕不是要被当场打成筛子,或者扔进黄浦江喂鱼!
巨大的死亡威胁瞬间压倒了面对女鬼的恐惧。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被抓到!
情急之下,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对着眼前那张惨白的鬼脸,
语无伦次地压低声音嘶吼:“别管钱不钱了!护兵来了!要命了!快!快想办法!藏起来!
或者……或者……”我眼睛慌乱地扫视着这间阴森恐怖的屋子,
目光猛地定格在那面模糊的西洋镜上——刚才女鬼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回镜子里去!
快!”女鬼似乎也被外面逼近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吸引了注意力。
她灰白色的眼珠转向门口方向,那张僵硬的脸上,
居然……居然浮现出一丝类似“嫌弃”和“麻烦”的表情?她没理会我的提议,
反而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地上师父的尸体,又指了指我,最后指向她自己。
沙哑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你……顶他的缺。”“我?顶缺?”我指着自己鼻子,差点跳起来,“我顶什么缺?
我又不会驱鬼!我……”我话没说完,门外“哐哐哐”的砸门声已经震天响,门板都在颤抖!
“里面的人!再不开门老子踹了!”没时间了!女鬼似乎也急了。她猛地一抬手!
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风“呼”地卷起!地上那柄师父掉落的桃木剑,像是被无形的手抓起,
“嗖”地一下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啪”地一声,重重砸在我怀里!力道之大,
撞得我胸口生疼,差点岔气。“拿着!”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装像点!
”与此同时,女鬼那暗红色的身影倏地一闪,像一缕青烟,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股冰冷的阴气和浓重的腐香,依旧萦绕在鼻端。“哐当!
”一声巨响!紧闭的雕花木门被一只穿着厚重军靴的大脚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墙上,
发出痛苦的***。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像几把利剑,瞬间刺破屋内的黑暗,粗暴地扫射进来,
最终牢牢锁定了僵在原地、手里还抱着桃木剑、一脸惊恐未定这次是真的的我,
以及……我脚边师父张天师那具姿势怪异、双目圆睁、已然僵硬的尸体。
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在我脸上、身上和师父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上来回扫荡,像冰冷的探针。
门口堵着三个如狼似虎的督军府护兵,领头的那个一脸横肉,腰间挎着盒子炮,
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他身后两人端着汉阳造,黑洞洞的枪口有意无意地对着我。“娘的!
怎么回事?”领头护兵声如洪钟,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他那铜铃似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师父,又猛地转向我,厉声喝问,“张天师怎么了?
你又是谁?”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比刚才面对女鬼时更甚。这可不是虚无缥缈的鬼怪,
这是真能一枪把我崩了的活阎王!我喉咙发干,嘴唇哆嗦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装像点……女鬼的话像根救命稻草,在我即将溺毙的恐惧中闪现。“大……大……大哥!
”我声音抖得变了调,努力想挤出点悲戚,“我……我是天师座下弟子……阿贵!
师父他……师父他……”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师父尸体旁边,嚎得撕心裂肺一半是真怕,
一半是演技爆发,“师父他老人家……为了镇压这屋里盘踞百年的凶煞厉鬼!
不惜耗损百年道行,施展茅山镇派秘法‘九霄引雷真诀’!
奈何……奈何那厉鬼道行实在太高深!
师父……师父他……力战不敌……遭了反噬……以身殉道了啊!呜哇哇哇……”我一边嚎,
一边偷偷用袖子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眼角余光紧张地瞥着那几个护兵的反应。“殉道?
”领头护兵眉头拧成了疙瘩,狐疑地用手电筒照着师父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僵死的脸,
“这他妈是吓死的吧?脸都绿了!”他显然不信我这套说辞。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再次卷起!“呼——!
”屋内唯一还亮着的一盏挂在墙角、蒙着厚厚灰尘的煤油灯,火焰“噗”地一声,
毫无征兆地熄灭了!整个房间瞬间又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
只有护兵们的手电光在黑暗中乱晃,显得更加惊惶。“嘶……”几个护兵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枪口抬得更高了。“谁?!”领头护兵厉声喝问,
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沙……沙……沙……”那令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梳头声,
再次清晰地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这一次,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领头护兵的耳边!“操!
”领头护兵吓得浑身一哆嗦,手电筒光柱猛地朝声音来源方向扫去!光柱所及之处,
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和那张蒙尘的梳妆台,以及那面模糊的西洋镜。镜子里,
映出他和他手下两张惊骇欲绝、扭曲变形的脸。“沙…沙…”梳头声诡异地移动着,
仿佛一个看不见的人,正拿着梳子在黑暗里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梳着头,绕着他们转圈。
“妈的!真有鬼!”一个年轻点的护兵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手里的汉阳造差点拿不稳。“撤!
快撤出去!”领头护兵也怂了,再顾不上盘问我,也顾不上地上师父的尸体,
声音发颤地吼道。三个人像被鬼撵着一样,连滚爬爬、互相推搡着退出了厢房,
还“砰”地一声从外面把门死死关上了,好像这样就能挡住里面的东西。
门外传来他们慌乱跑远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叫嚷声。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浸透了里衣,黏糊糊地贴在背上。刚才那一下,
真是从鬼门关打了个来回。“呼……”一声轻微的、带着点疲惫的叹息在我耳边响起。
那身暗红色的嫁衣,像烟雾般重新在我面前凝聚成形。
女鬼小桃红我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冒出这么个名字飘在半空,
灰白色的眼珠转向门口的方向,脸上似乎又露出了那种“嫌弃”和“麻烦”的表情。“笨。
”沙哑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言简意赅地评价着那几个护兵。我看着她,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我哭笑不得。
这女鬼……好像……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她好像并不想害我?至少目前不想?
她刚才还帮了我一把?“那个……”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声音还是有点抖,“桃……桃红姑娘?刚才……多谢你了啊。
”我也不知道为啥就顺口叫出了这个名字,大概是觉得“女鬼”太不礼貌。
女鬼那灰白色的眼珠转向我,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确认我在叫她。然后,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非常明确地指了指地上师父的尸体,又指了指我,最后指了指自己。
接着,她做了个双手向外“推”的动作,又做了个收拢“抓”的动作。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种“谈生意”般的直白:“他死了。你顶上。干活。钱,我七,你三。”她顿了顿,
似乎觉得不太够,又补充了一句,“外加……他欠我的十块……冥币。你……烧给我。
”我:“……”我张着嘴,半天没合拢。这女鬼……逻辑清晰,目标明确,还他妈知道分成?
!这业务能力,比师父强多了啊!驱鬼是假,搞钱是真?不对,
她好像……真觉得我们是在“干活”?巨大的荒谬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冲淡了恐惧,
甚至让我有点想笑。我陈宝贵,一个骗子学徒,现在要和一个货真价实的红衣厉鬼联手,
在杀人不眨眼的督军府里……合伙搞诈骗?骗的还是督军本人?这世道,真是活久见!
可看看地上师父冰凉的尸体,再想想门外那些虎视眈眈的护兵……我还有得选吗?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腐朽桂花香的空气呛得我肺管子疼。我抹了把脸,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对着飘在半空、一脸“等你回话”表情的小桃红,
用力点了点头。“成!桃红姑娘!成交!你七我三!外加那十块……冥币!”我咬了咬牙,
豁出去了,“不过,咱得先说好,这‘活’怎么干?得弄出点真动静!
得让督军那老杀才信以为真!还得……保住咱俩的小命!
”小桃红那双灰白色的眼珠子似乎亮了一下也许是错觉?。她僵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