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契树妖“这次换我等你长大,好吗?”阿萤是山脚下采药的盲女,最擅辨识草木气息。
那日她摸到一株濒死的千年树妖,树心深处传来微弱呼救。她咬破指尖,
将血滴入树洞:“这样,你会疼得轻些吗?”树妖活了,化作俊朗青年,默默跟着她回家。
他夜夜帮她整理药草,清晨总在床头摆好治眼疾的灵药。阿萤问:“你是谁?
”青年只笑着把药推近些。直到暴雨引发山洪,阿萤被困屋中。巨树突然拔根而起,
挡住滚滚洪峰。阿萤听见木质碎裂的巨响,洪水退去,
她竟第一次看见了世界——屋前只剩枯槁巨木,树根处蜷着一株带血丝的新芽。
………………………………………………我的手指抚过老松粗糙的树皮,
在它巨大的躯干上缓缓移动。指尖下,苔藓湿润微凉,像初春溪水漫过脚踝的感觉。
山的气息总是这样,混杂着泥土的腥、草叶的涩、枯枝败叶缓慢腐烂的微酸,
还有风从远处带来的、不知名野花的甜香。这些味道,是我认识这座大山的方式,
比任何眼睛看到的颜色都更清晰、更真实。指尖忽然顿住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味钻了进来。
腐朽,沉重,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枯槁衰败,像深秋最后一片叶子在枝头绝望的呜咽。
这气息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顽固,丝丝缕缕从树皮下一道深深的裂缝里渗出来,
缠绕住我的呼吸。那裂缝摸上去灼热得惊人,仿佛树皮底下埋着一块滚烫的炭。
我把脸凑近那道裂缝。耳朵几乎贴上了那滚烫的树皮。起初是寂静,
如同这山腹深处亘古的沉默。然后,在那寂静的骨髓里,
我捕捉到了它——一丝极其微弱、带着断续杂音的***。不是风穿过树洞的呜咽,
更像是一个生命被沉重的痛苦碾碎后,从灵魂深处挤出的最后一点喘息。
“……救……”那声音细若游丝,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刺进我的耳朵,
又顺着血液直扎进心里。是它。这株不知活了多少个春秋的老松,它在呼救。它正在死去,
缓慢而痛苦地死去。指尖触碰到树皮裂缝边缘,那灼热感更强烈了,几乎要将皮肤烫伤。
山风穿过林隙,带来远处溪流的冰凉气息,
却丝毫吹不散这树身散发出的、垂死挣扎的绝望热度。那股腐朽衰败的气味愈发浓重,
沉沉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那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
每一次停顿都让人心惊胆战,唯恐它就此彻底熄灭。我能做什么?
一个只能靠嗅觉和触觉感知世界的盲女,面对这株庞大如山、正被死亡啃噬的古树?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那细若游丝的痛苦***还在持续,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扯着我的神经。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得发慌。这株树,它活得太久了,
久到足以看尽世事沧桑,此刻却只能无声地承受着消亡的酷刑。指尖传来一阵锐痛。
我低下头,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用力咬破了指腹。温热的血珠迅速涌出,
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鬼使神差地,
我抬起流血的手指,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将它探向那道滚烫的树皮裂缝。鲜血滴落下去,
无声无息,没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之中。“这样……”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单薄,“会……疼得轻些吗?”风似乎停了。
四周只剩下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那裂缝深处,
微弱的***似乎……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极其微弱,
像冬夜里一点将熄未熄的炭火余温,缓缓地从那裂缝深处透了出来,轻轻拂过我的指尖。
那暖意只存在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
树身内部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巨大关节艰难转动的“嘎吱”声,
紧接着又是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卸下了积压千年的重担,
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里回荡片刻,终于彻底消散。那股缠绕不散的腐朽气味,
似乎也随之淡去了一丝。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很久。山林恢复了它固有的寂静,
只有风穿过松针的沙沙细响。那微弱的***,连同那沉重的叹息,都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指尖被烫伤后产生的幻觉。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
直到山风吹得身体发凉,我才慢慢摸索着背起地上的药篓,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的小屋走去。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我方才并非虚幻。
2 无形守护从那一天起,我的小院就多了一个无形的存在。起初只是些细微的动静。
清晨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门槛外总会多出一小束带着露水的草药,叶片鲜嫩,
散发出清冽提神的独特香气,
正是我治疗眼疾方子里最难寻的那一味“星见草”药篓里混乱堆积的根茎叶花,
总在我不注意时被分门别类地归置好,干燥的放上竹架,新鲜的浸入清水。夜里,
当油灯豆大的火苗在土墙上投下我孤单晃动的影子时,
能清晰地听见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不是风吹过篱笆的声音,
也不是小兽蹑足走过的动静,更像是一种……温柔的整理。药锄被轻轻放回墙角,
散落的柴禾被归拢整齐,连晾晒草药的竹匾,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挪动过,
摆得更加妥帖。我对着黑暗轻唤:“谁在那儿?” 屋外的窸窣声便立刻停止,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像一块沉甸甸的黑布笼罩下来。直到一个雨后的清晨。
空气湿润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被洗刷后的鲜活气息。我摸索着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气,
习惯性地伸手去探窗台。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冷的木料,而是一只温热的陶碗。
碗壁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里面盛着的药汁散发出熟悉的、极其苦涩却混合着奇异清香的药味。就在我端起碗的刹那,
一种极其微妙的“存在感”自身旁传来。那并非实体触碰,更像是一道专注目光的无声重量,
沉甸甸地落在我的侧脸上。空气似乎都因这无形的注视而变得凝滞、温暖了些许。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端不稳手中的药碗。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甲刮过粗糙的陶壁。
我猛地转向那“目光”传来的方向,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谁?你是谁?
”窗外的空气似乎流动了一下,拂过我的面颊。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很近,
就在窗外咫尺之遥,温和清朗,如同山涧滑过青石,
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药凉了,药效会打折扣。” 那声音只是轻轻提醒,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催促。我怔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追问。那声音像带着魔力,
轻易抚平了心中骤然掀起的波澜。我沉默着,端起药碗,将那苦涩的汁液慢慢饮尽。
温热的药汤滑入喉咙,一股暖流随之在胸腹间弥漫开来,
仿佛四肢百骸都被一种奇异的安宁所浸润。自那日起,那个声音的主人便不再刻意隐匿。
他总是在我煎药、分拣草药的时刻出现,有时在窗外搭几句话,
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待在一旁,无声地帮我递上需要的药杵或簸箕。
他的动作总是恰到好处,仿佛早已熟悉我小屋的每一个角落。一次,我摸索着捣药,
沉重的石杵不小心砸偏了位置,药汁溅了出来。一只手及时地伸过来,
稳稳扶住了药臼的边缘。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我的手背,那触感微凉,
带着一种不属于活物的、奇特的温润,像一块被溪水打磨了千万年的玉石。我缩回手,
指尖还残留着那奇异的触感。“你……不是人,对吗?” 我犹豫着,
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心底许久的问题。窗外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片刻后,
那温和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悠远:“我生于斯,长于斯。
”“这山中的一草一木,一风一露,皆与我同脉。”他顿了顿,
声音里添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和你一样。”这个回答模棱两可,
却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3 刹那光明生于斯,
长于斯……我咀嚼着这几个字,心头萦绕着那日指尖下滚烫的树皮裂缝,和滴入其中的鲜血。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悄然浮现。日子就在这种奇异的相伴中流淌过去。
他偶尔会带来一些极其罕见、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灵药,但从未再提起过我的眼睛。
直到一个暮春的午后,阳光暖得让人昏昏欲睡。“想看看吗?” 他突然问,声音很轻,
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正坐在小凳上整理晒干的忍冬藤,闻言手指一顿:“看?”“嗯,
”他应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看看光,看看颜色,
看看……这院子里的模样。”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只是片刻。
或许……会有些不同?”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闷闷地发疼,
随即又被一种汹涌的渴望淹没。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干枯的藤蔓,
发出细微的断裂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闭眼。
”他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我依言闭上本就看不见的眼睛。黑暗中,
一股温和的力量靠近,带着雨后森林和阳光晒暖的松脂气息。
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覆在我的眼皮上。那触感起初是玉石般的温润,随即,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带着蓬勃的生命气息,如涓涓细流般透过他的指尖,
温柔而坚定地涌入我的双眼。一种奇异的酸胀感瞬间弥漫开来,
伴随着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轻响。紧接着,黑暗的帷幕猛地被撕开!光!汹涌的光!
从未有过的强烈***让我瞬间眩晕,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却被一股沉稳的力量轻轻扶住了肩膀。眼睛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我用力眨了眨眼,更多的泪水滚落,视野在模糊与清晰之间剧烈晃动。首先撞入眼帘的,
是刺目的、跳跃的金色光斑——那是从茅草屋顶缝隙漏下的阳光!它们像活的金色精灵,
在微尘浮动的空气中跳跃、旋转。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
越过自己因常年劳作而显得粗糙、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落在身前的地面上。
泥土是深褐色的,湿润润的。几株嫩绿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草顽强地从石缝里探出头,
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璀璨的七彩光芒。那光芒如此纯粹,
如此鲜活,刺得我心头剧震。我猛地抬起头,
视线急切地、贪婪地扫过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却从未“见过”的世界:歪斜的竹篱笆,
爬满青藤的斑驳土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