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之死

三个网红美女，接连死了。看起来毫无问题，都是意外。可是，

她们居然有同一个男友......而那个男友，现在正坐在我面前。他竟然要自首。

1我杀人了。坐在我对面的年轻男子缓缓吐出这句话。我终于从震惊中恢复。整理思绪，

在面前的警情记录本上写下几行字。我再确认一次，请问您这是要自首吗？除了紧张外，

我竟然暗自有一丝兴奋。作为警队新人，我两年来日常接触的不是给居民调解打架，

普及互殴定义，就是查检某些可能涉赌涉色场所，再不然，就是帮人找走失的猫猫狗狗。

真正的杀人凶犯，难不成今天让我赶上了？男子大约三十不到。相貌清俊，眉目周正。

金丝眼镜后的眼眸中，并没有常见于神志不清人群那种混浊凌乱的精光。相反，

看起来十分冷静。仿佛掌控一切。......作为一个来自首的犯人，竟让我有这种感觉，

简直可笑。肃颜正色，我打量他。身上合体整洁的衣着看不出牌子，应该价格不菲。

看起来不像醉汉和精神病。我奋笔疾书。男子语焉不详，但一个小时，翻来覆去盘问，

我还是得到了基本信息。安置男子，我迅速拿着记录本走出来。

自己一个毕业二年的二级警员，竟然能经手杀人大案，心潮还小有澎湃。

我快步穿过长廊尽头的厚重钢制门，进入办公区。外间有警情监控，

想必早已同步查证了他说的情况，我期望同事们激动的反应。落了空。半小时后，

我沮丧地回到屋内。殷行先生。我们查证了您所说的陆晓枫死亡一事。我谨慎开口。

陆晓枫，三天前在京畿高速，雾灵山隧道段飙车，她尝试一系列高难度跑山压弯动作，

却意外失去平衡，车和人一起被甩到同向高速行驶的重型卡车轮下，几乎是当场死亡。

我回想着刚才匆匆翻阅的资料。因为她是一名MCN机构签约的网红机车博主，

整个过程都在直播见证下进行。我们看过当时的视频，她是自己飞出去的，

事前没有其他干扰因素。当然，她没有按照规定佩戴足够的护具，头盔也是仿品，

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悲剧的结果。但结论没有疑问，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我理解并同情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突遭意外，一时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太多人出生就衣食无忧，不经风雨，九年义务教育说不定跟着再来九年深造。

单向箭头的生活过久了，容易忽视生活残酷，人性幽微。一目了然的意外事故。

怎么会有人上赶着，非说是自己杀的？男朋友......我大体猜想，有了结论。

殷行先生，我们很同情您痛失女朋友的遭遇。我很客气，生怕对他造成二次刺激。

我理解您，身边人发生了意外，对您一定是很大的打击。死亡发生时，

会让生者感到强烈的无助，总想着能阻止悲剧发生。很多人会沉浸在过去中走不出来，

反复回想，“如果我当时提醒她......”，或者“要是我能......就好了”，

我们以为我们能掌控结果，所以会自责，会内疚，会以为亲人的离世是我们的责任，

从而将自己视作罪魁祸首。但实际上，您没必要把这个责任背在自己身上，

我们无法掌控生死，改变结局。我知道这是很艰难的一步......

如果当年心理分析课的老教授听到我如此活学活用，必须欣慰。但我突然发现，

对面的殷行一直面容平静，毫无触动。一阵诡异的感觉爬上我的脊背。他注视我的眼神玩味，

带着几分意外和好笑。没有眼泪。没有激动。金丝眼镜后的黑眸深沉而冷静。

如果说这样一双眼睛，也能卷起情感的烈焰，或是撕心裂肺的风暴，

至少我现在很难想象出来。一瞬间，出于警察的本能，我几乎全身寒毛立起，作出防备姿态。

殷行淡淡开口。韩警官，你误会了。对于陆晓枫的死我并不难过，也不想假装难过。

我还有两个前女友，薛桃，还有，秦思远。你不妨去查一查，

她们也都是同一家MCN公司的网红。她们都死了。2我们这行，没有996，

只有007。凌晨一点，夜路走的稔熟，连小区里的野猫听到我脚步声，

都只会熟悉地打个呵欠。我，韩晴。作为一个新人女警，在警局后两个路口的老小区里，

租了个单间。路近安全，方便工作。爬上老式红砖楼房六层中的五层，我进门，

开冰箱给自己找了点剩饭。今天来警局的那人，真的很怪。审讯时，见过拼死顽抗，

嘴比命硬的。也见过战战兢兢，泪如雨下的。但像殷行这样的，真没见过。他讲述所有事时，

都带着一种异常冷静从容的气度。甚至最后，还主动提出：按规定，我具备重大作案嫌疑，

可以走拘留程序。怎么说呢......面对这种过分积极的要求，没有人能拒绝，

只希望嫌疑犯都这样才好。我洗完碗碟，回到床上。铺天盖地的睡意顿时将我压垮。

睡去前迷迷糊糊地想，我似乎从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是哪里呢？3第二天上班，

调出他的个人信息，我马上得到了答案。殷行出生在东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

属于小镇做题家考出身的佼佼者，考进了京城T大，毕业后又去藤校深造。

典中典别人家的孩子。巧的是，他和我来自同一所高中。虽然我们中间差了三届，

但因为他是那一年的状元，过于闪耀，以至于后辈们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那张标准照，

也在公告栏贴了许久。我隐约印象中意气飞扬的少年，和眼前冷静自首的男人面目，

逐渐重合。为什么？为什么一个聪明人会主动承认，一场不受怀疑，且不可能的谋杀？

还没等我理清其中疑点，耳朵已被周围噪杂争吵灌入。开玩笑，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

那些意外现场，根本没有人为的痕迹！但三个女友，能都出意外？一个撞车死的，

两个登山意外，现在简直不要太常见！你知道吗，京郊一圈山洼里哪年没有几个失踪的！

他说是就是啊？我911那天还说过想看烟花呢。那......这人图什么？

要我说就是蹭热度，跟一帮网红混的能是什么人，没准他明天从局里出门就直播带货。

我胸中烦闷，抬头反驳：藤校高材生带什么货，人家毕业赚的更多！大家聚拢来看，

确认之后更惊异了，啧啧感叹：学习压力太大，头壳坏掉了吧？

要不给他做个精神测试？是不是吸了？......我忍无可忍，

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分：昨天我接待他，说话条理比咱们加起来还清楚。一时间，

屋里陷入静默。我的上级老徐走过来，拍拍我肩膀，扫视众人。你们也差不多得了，

少说点没用的。他又转向我，目光在掠过我电脑屏幕时停滞了一下。晴子，

你有什么想法？我想了想，照实答道：他说的三个人我都查了，

陆晓枫是众目睽睽下死的，薛桃是穿越野山遇到暴雨失温死的，秦思远也是坠山死的，

从当时的报道上看，都没有明显异常，像是意外。但是......真是意外吗？

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很清晰的结论，我却说不出口。要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但巧合一旦太多，就不会是巧合了。老徐沉吟：我觉得，殷行一定对我们隐瞒了些事情。

我点点头，同感。如果他没杀人，他主动承认，动机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杀了人，

那他......给我们送业绩的动机又是什么？反正咱们还能拘他十几天，

如果证实他和刑案有关，可以再延长。老徐拍我一把。既然你和他是老乡，

就由你去查查那几个网红的事，最好找出殷行这么干的目的。那时我还不知道，

这次貌似平常的调查，背后隐匿着令人瞠目的真相。4金黄的银杏树叶飘飘洒洒，落在肩头。

我打量眼前开阔的园区。虽然京城寸土寸金，但茂密水泥森林间，难免有一两块斑秃。

这片郊区，曾经的化工厂产业升级迁走后遗留了大片残骸，市政府将旧楼整修，

阔大的厂房变为写字楼，以挑空廊道彼此相接，众多媒体娱乐小公司纷纷落脚。

几个出意外的网红是同一家公司的，就在这处产业园里。人死灯灭，账号早已注销。还好，

技术科的同事能够恢复数据。我坐在这家公司的会议室里，看着调出来的账号资料。

看到陆晓枫的飙车视频时，我忍不住皱了眉头。

浓妆和美颜加持下的小美女扭动着做了几个类似舞蹈的动作，之后跨上机车，疾驰前行。

穿着皮衣黑丝长靴，没带专业装备，纯纯作死行为。另一个，薛桃眉眼艳丽，身材火辣，

是个健身博主。就是在工作室的小格子间里，穿着包身的瑜伽裤和小背心，

一边喊麦一边随着音乐纵跃的那种。最近市场过于饱和，数据下降严重，

她改打起了户外的主意。本来如果她只是爬个山，拍个照。震惊！某某山竟成网红打卡点，

寒风萧瑟中美女吊带露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当天往返，走规定通道，

并不会出现安全风险。但她显然是个新手，莽撞地选择了一条反穿山头的无人路线，

装备也没带够。那时刚开春，山区还在冬季温度，昼夜温差大，晚间还突遇暴雨。

几乎所有debuff要素叠全，对新手是灭顶之灾。她男朋友第二天见联系不上，

叫了救援。但山间地形复杂，最好的救援队也花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她，早已凉透。

死因是失温，除了一些树枝擦破，没有其他外伤。

这个叫救援的男朋友......也是殷行。至于秦思远，她的情况更复杂一点。

她遇难的时间更早，但当时报的是失踪，人一直没有找到。今年年初，

有个驴友去野长城滑落峭崖，被树挂在半空，等待救援时，看到下面一具白骨。

DNA检验是她。她原先是个国风手工博主，就是在工作室里捣鼓些皮革花朵之类。

尸骨上除了高空坠落的几处粉碎性骨折之外，没有锐器伤。推测是，她上山采花找材料，

意外坠落山崖。整理资料，我总结了一下。秦思远大约是两年前夏季死亡坠崖，

直到今年年初被发现，发现的时间和薛桃之死差不多。

薛桃是今年初穿越遇到不利天气失温死亡，出发前她自己有视频记录，一个人进山。

陆晓枫是前几天死的，众目睽睽下撞车身亡，和薛桃的死相隔了八个月。这些零散信息，

不足以达到警方立案的标准。如果不是殷行的自首，甚至不会有人把这三次意外联系到一起。

但殷行却说是她们三人的男朋友，还杀了她们。找一个女朋友杀一个，吕布和宋江的结合体？

手法呢？动机呢？这是不是太过于离谱了？我抬起头，目光投向面前谄媚协笑的中年男人。

张本义，你知道她们三个的个人情况吗？比如，和男性的交往状况？5哧！

我管她们平时怎么作呢，能每天直播给我赚钱就行了。张本义面露不屑，

随即想起是在对谁说话。咳咳！我意思是说，作为遵纪守法的新时代企业，

我们尊重每一位员工的个人隐私，不会干扰她们的私生活。当然了，

如果她们愿意对我这样的知心大哥倾诉，我也不吝啬安慰她们，

毕竟我们要讲人文关怀.....在我正义的目光注视下，他噤声了。咳嗽两声，

他甩一甩额前的玉米须碎发卷。哎呀，警察同志，我跟她们几个都不熟啦。

咱们这一行默认的规矩，别打听别人私生活。她们可以今天跟榜一大哥约会，

明天又为了抢个年轻帅哥争风吃醋钩心斗角，各有各的精彩，哎唷没法说。你意思是，

她们的私生活都很乱？我挑明他话中的暗示。他撇嘴：哎呀，就算有一两个清流，

混在泥石流里你也看不出来。我点点头：确实，毕竟她们看起来都很像白富美，

还是一模一样的那种。张本义一下子来了精神，起身带我出了会议室。

园区里有很多栋差不多的写字楼，我们在其中一栋的底层，他却按了向下的电梯，

我有些意外。他带我在车库里七拐八绕，直到一处单独卷帘门隔断的位置。

你猜这里面是什么？他故作神秘地按下按钮，卷帘门缓缓升起。光芒差点刺瞎我的眼睛。

左边一辆流线型超跑，红得耀目奢华，从特殊造型的尾翼上，我大概能猜出它的牌子。

右边方正且巨大的黑色车造型威猛，和曾经开进故宫的那辆相差无几。

但它们都在中间那辆车的映衬下，黯然失色。中间的白色车更大一些，

厚重且高耸的车头下面是直瀑式格栅，车头上的女神像振翅欲飞，整体尊贵而威严。。

我几乎忍不住想上去触摸，随即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站住了脚。看着我徒然睁大的眼睛，

张本义很是满意。他伸手指点：有了这三辆车，我能打造出三百个，不，

三千个你口中的白富美。我愕然：你这......算欺诈吧？他摇摇头，

呲牙笑了：怎么会呢？这叫资源共享。还没等我反应，他又带我上了电梯。再开门，

我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异世界。来往川流不息的人，移动衣架上的各式服装，

诡异颜色灯光的长廊无尽延伸，两旁是一个个透明的玻璃橱窗。

透过橱窗能看到每个小房间里千姿百态的人，有男有女。健身玩瑜伽绳的，

一袭古装坐着绣花的，

扭着小裙子如机器人般跳舞的......相同的是对着他们的屏幕上，

都闪耀着跳跃变幻的幽光。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前，

张本义伸手指着隔壁一栋旧楼：那是他们的宿舍。共享的奢华生活，

视频中光鲜亮丽的人设。现实中污秽的隔断房。

张本义油腻的嘴发出感慨：如果世界上只有富人，社会不会混乱，如果只有穷人，也不会。

只有当你身处底端，却看到仿佛能爬上去的阶梯，人才会躁动不安。

在这种贪婪和疯狂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默默记下：网红的行为逻辑，

可能和普通人不一样。这个老奸巨猾的老板，此刻看起来像个哲人。6张本义的云山雾罩下，

我对网红有了初步认知。三名死者的信息，他能提供的不多。秦思远离世已久，

似乎是个安静内敛的姑娘。薛桃与陆晓枫相对话多外向，她们两个认识。

我调取了事发后她们的银行账户情况，没有异常出入。现在吧，警方面对的局势，

其实很尴尬。殷行自己投案，说三人都是他杀的。于情于理，我们必须拘了他，

并案查明真相。但一旦问到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杀死三个人的，他就语焉不详。

但你要说他是纯粹说谎吧，这三个人又确实都出意外死了。

一般查案的惯例：如果老婆死了，先查老公。不说十之八九，一半以上的概率，

都跟老公有关。何况，他连续死三个女朋友。算概率，跟他没关系的可能性是多少？

而且看他的档案，他在国外的学业没有完成，提前回国就为了和这些网红纠缠？

他又为什么主动来挑衅警方，投案自首？我似乎模模糊糊捕捉到了一丝痕迹，又触手即逝。

我想再和殷行谈谈。7上次你说，杀人不需要理由。我冷冷地望着他。

但是投案自首对你来说一定需要理由，对吗？很吊诡。对于普通人来说，

杀人需要无数个理由，而自首却好像是正确自然的选择。但我对面这个人，绝不普通。

殷行理了一下头发，蹙眉开口：你们警察不是最坚信坦白从宽的吗？我来自首，

需要什么理由？这是他第一次在回答前犹豫，尽管是用整理头发的动作掩饰，

但逃不过我的眼睛。他在反问，反问也是一种回避。我想，我找到了正确的方向。那好。

我深吸了口气，保持语调平静。既然你都来自首了，那就讲讲你是怎么杀害她们三人的吧。

我提醒你，如果不交代全部犯案事实，是不能按照自首减轻情节的。

那是你们该去查清的问题。我长长哦了一声。他并不配合。果然，

自首减刑并不是他的目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砰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震得手生疼。

这么冥顽不灵，看来你是不想交代了。你在和她们恋爱时，也曾经有甜蜜的时光吧？

你要是对她们不喜欢了，腻了，你可以选择分手，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们！人死不能复生，

她们也都是大好年华的女孩子，有自己的人生！你这样做是毁了她们将来无限的可能，

毁了三个家庭，你知道吗！殷行深沉望我，面色不改地点头。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了，她所有的未来就都没了。表面怒意翻腾喷涌之下，我内心却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他重复我说过的话，这是缺乏内心感情的表现。所以他的恋爱并不真心，

从开始就是一场阴谋？无论如何，我当时就已经感觉到了这句话的不对劲，

只是忙于演出愤怒，还不明白他背后的意义。殷行见我暴怒拍桌，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劝道：韩警官，你喝口水冷静一下我们再聊。有人把你气得怒火升腾，

他却泰然自若地看着，甚至还劝你冷静一下。猖狂得不合常理。

趁着同事把我硬拉出来的功夫，我想。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他接近她们，

只是为了要她们死。那这个人的自首，也或许只为了得到同样的东西。杀戮，和刺激。

对于嗜血者来说，总是如影随形。......8五分钟后，我回到屋里，决定继续进攻。

说到自首，我查了你的出入境时间和行动轨迹，秦思远失踪遇害时，你在国外，

薛桃出事时，你一天都在和同学聚会，陆晓枫撞车时，你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这三起案子根本没有人质疑过你，甚至连立案都没有，你为什么要主动承认？

殷行终于从对面讯问椅上抬起头，脸上露出莫测的神色。开始查时间线了？

你们可以查得再细一点。我愣了一下。这么自信吗？相信自己在这方面毫无破绽？

见我陷入沉思，殷行又开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没有作案时间的人，

或许有帮凶。我心中升腾一股诡异的不和谐感。他在引导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