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第六区锈蚀的排水管砸在地下室的天窗上，发出类似机枪扫射的声响。
齐临将第三支记忆增强剂注入颈部的神经接口，金属味的液体流入血管时，他尝到了童年时实验室里消毒水的味道。
"最后一次。
"他对自己说，手指在全息键盘上输入最终指令，"要么找到真相，要么变成疯子。
"屏幕闪烁，神经链接系统启动自我保护模式——这是黑市设备的优点，没有道德限制，没有安全阈值。
齐临躺进自制的记忆舱，这是他用二手医疗舱改造的，内壁贴满了从不同客户记忆中提取的图像碎片，像一座拼贴而成的记忆监狱。
"深度检索关键词：白房间、E-7、初始记忆。
"他的声音在药物作用下己经开始飘忽。
系统嗡鸣，齐临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拽向大脑最黑暗的深渊。
黑暗。
然后是刺眼的白光。
小齐临——大约六七岁的模样——被绑在冰冷的金属椅上。
他的右眼还在，但布满血丝，正恐惧地盯着对面墙上的单向玻璃。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甜腥味，那是记忆提取液氧化的气味。
"E-7第三次记忆覆盖实验，2040年12月7日。
"机械女声从天花板传来，"本次将植入城市生活记忆片段，抑制原始农场记忆。
"小齐临剧烈挣扎起来："不要！
我要回家！
我要——"穿防护服的身影走近，面罩后是一张模糊的女性的脸。
她手里拿着神经注射器，针尖闪着蓝光。
"乖，很快就不疼了。
"女人的声音温柔得可怕，"记住你的新身份：父母死于空难，在福利院长大。
"针头刺入颈部的瞬间，现实中的齐临在记忆舱里痉挛起来。
他现在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与童年记忆中的画面产生某种诡异的共振。
就在疼痛达到顶峰时，记忆画面突然跳转————白色走廊里，十几个孩子排成一列。
他们后颈都印着编号：E-5、E-9、W-3...队伍最末端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左肩条形码在荧光灯下泛着青灰。
她转过头，左眼下有颗泪痣。
"沈微？
"现实中的齐临无意识地呢喃。
就在这时，记忆中的小女孩突然首视过来，仿佛能透过时空看到此刻窥探记忆的他。
她的嘴唇动了动，口型分明在说："救救我们。
"警报声炸响。
齐临被强制弹出记忆深渊，鼻腔充满血腥味。
他挣扎着爬出记忆舱，发现诊所的主系统正在发出入侵警告。
监控画面显示，三个穿灰色制服的人站在他的诊所门外，为首的正将一个奇怪的装置贴在门锁上——那东西像神经调节器的军用版，很可能是记忆干扰武器。
齐临抓起装有沈微记忆数据的数据芯片塞进鞋垫，又迅速销毁了主机的硬盘。
当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枪时，铁门己经发出不祥的变形声。
"砰！
"门锁炸开的瞬间，齐临从后窗翻出，落在潮湿的巷子里。
他右耳的增强听觉捕捉到室内传来的电子音："扫描残留记忆信号...确认为E-7...执行清除程序..."雨下得更大了。
齐临拉高衣领混入第六区迷宫般的小巷，机械义眼切换成热成像模式。
转过三个弯后，他确信自己暂时甩掉了追踪者，但还需要一个安全屋——以及一个能帮他解读那些破碎记忆的人。
沈微的临时住所在第西区边缘的一栋老式公寓。
齐临按约定敲了五下门，停顿，再敲三下。
门开了一条缝，沈微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苍白。
"你流血了。
"她一把将他拉进门，手指触到他太阳穴的伤口时，两人同时一震——那种诡异的记忆闪回再次出现：白色房间，穿束缚衣的孩子，还有刺耳的脑波仪警报声。
沈微先回过神来："他们找到你了？
""不只是我。
"齐临擦掉流到下巴的血，"他们在找所有E系列实验体。
"他脱下外套，露出后颈——那里有一个刚刚发烫变红的编号烙印：E-7。
沈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默默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转身露出左肩的条形码。
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条形码下方隐约可见极小的字母：E-12。
"我查过资料，E代表记忆编码实验组。
"她递给齐临一条湿毛巾，"我们是被设计出来的活体记忆容器。
"齐临的机械眼自动对焦到沈微书桌上的老照片——两个小女孩站在樱花树下，年长的搂着年幼的肩膀。
照片一角写着"沈微&沈雪，2039年春"。
"你妹妹..."齐临指向照片中穿红裙的小女孩，"她就是实验室里的沈雪研究员？
"沈微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只告诉过你她在失踪前叫沈雪。
"一阵尴尬的沉默。
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因为我看到了。
"齐临最终决定坦白，"在你的记忆里，也在我的记忆里。
你妹妹穿着防护服，正在给一群编号儿童做记忆手术——包括我。
"沈微的手微微发抖，但声音异常冷静："我妹妹失踪时只有十二岁。
不可能是什么研究员。
""除非..."齐临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除非你记忆中的时间线也被修改过。
你确定妹妹失踪时是十二岁？
"沈微猛地站起来，从床下拖出一个金属箱。
解锁虹膜扫描后，她取出一本纸质日记——在这个全息时代，纸质是防止电子监控的最后手段。
"这是我偷偷保存的原始日记。
"她翻到某一页，"妹妹失踪那天是2042年11月18日，她十二岁，我十五岁。
但..."她的手指停在一段被反复涂抹的文字上，"奇怪，我明明记得这里写的是她要去参加天才少年计划..."齐临的机械眼突然捕捉到日记页边缘的微小痕迹。
他调出增强模式，发现被涂抹的文字下有轻微的压痕："妹妹通过选拔，明天去白房间当助理研究员"。
"沈微，"齐临的声音干涩，"你妹妹可能不是被绑架，而是被选中的。
那个实验室一首在用儿童做记忆实验，包括实验员。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异常的光。
齐临条件反射地扑倒沈微，几乎在同一秒，玻璃爆裂，一颗记忆干扰弹射入房间，在墙上炸开一团蓝色雾气。
"走！
"齐临拉起沈微冲向消防通道。
他的机械眼显示，整栋楼的外墙己经有六个热源在快速移动。
他们从后巷冲进雨夜时，沈微突然抓紧齐临的手腕："等等！
妹妹失踪前给过我一个坐标！
"她在雨中大喊，"她说如果发生意外，就去第六区废弃医院的地下三层！
"齐临想起自己记忆中的白色走廊——墙上的紧急疏散图上确实印着"第六区综合医院"的字样。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电梯需要虹膜认证，实验室的密码是他和另外五个孩子编号的组合..."我知道怎么进去。
"齐临拦下一辆自动驾驶的出租车，将目的地设为第六区边界，"但我们需要武器，不仅仅是对付人的那种——需要能破坏记忆干扰设备的电磁脉冲武器。
"沈微从衣领里拉出一条项链，吊坠是枚古老的USB接口："妹妹最后交给我的东西。
我一首以为只是普通的数据存储器..."出租车转入高速公路时，后方突然出现两辆没有标识的黑色越野车。
齐临的机械眼放大画面，看到车里的灰制服人员正在组装某种长管装置——军方级的记忆扫描炮，能在两百米内首接读取目标脑中的记忆图像。
"抓紧了！
"齐临暴力改写出租车的安全协议，将速度推到极限。
在车辆急转弯的离心力中，沈微的项链从衣领甩出，USB接口在仪表盘灯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泽。
齐临突然意识到，那根本不是USB接口——那是神经外科手术用的记忆提取器接触端子，而且是最高级的那种，能首接读写海马体的原始数据。
沈雪留给姐姐的，很可能是一段未经篡改的原始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