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攥着止血钳冲进三号手术间时，护士正徒手按住伤者爆裂的股动脉，喷溅的血珠挂在她颤动的睫毛上。
"准备自体血回输！"苏夏的橡胶手套擦过患者苍白的脖颈，忽然僵在半空。
那道蜈蚣状的疤痕蜿蜒在锁骨下方——五年前暴雨夜，她亲手给这道伤口缝过十七针。
手术灯刺眼的光束里，林景深沾着血污的侧脸与记忆重叠。
他睫毛微颤，嘴角竟扯出讥诮的弧度："苏医生...还是这么擅长...拯救生命？"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
"肾上腺素1mg静推！"苏夏的声带像被砂纸磨过。
镊子夹着棉球擦过他肋下的旧疤，那里曾纹着她名字的缩写。
现在只剩狰狞的烫伤，像是有人用烟头生生烙掉了什么。
手术刀划开腹腔的瞬间，往事劈开尘封的冰层。
那年她刚进规培，林景深飙车撞断三根肋骨都不肯打麻药，就为攥着她的手说浑话："苏医生下手轻点，将来这可是要抱你的。
"此刻他腹腔积血漫过她指尖，体温比那年淋雨发烧时还要冷。
"血氧掉到85了！"器械护士的惊呼炸在耳畔。
苏夏猛地咬住口腔内壁，铁锈味混着薄荷糖的凉意刺进神经。
这是她今晚嚼碎的第四颗糖，母亲病危通知书还在白大褂口袋里硌着心口。
手术钳精准夹住破裂的脾脏，却在触到血管时不受控地发抖——林景深突然扣住她手腕，带血的拇指重重碾过她腕内侧的烫疤。
"现在抖给谁看？"他瞳孔涣散，声音轻得像从地狱飘来，"当年收支票的时候...手不是挺稳么..."无影灯在苏夏眼前炸开光斑。
2018年6月17日的暴雨声穿透时空，她看见二十三岁的自己跪在别墅玄关，支票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
林夫人翡翠镯子磕在大理石上的脆响至今扎在耳膜："两百万买你儿子前程，苏小姐该不会真以为灰姑娘能进林家祠堂？"手术台上突然传来骨头的闷响。
林景深竟生生挣开固定带，染血的手指***她指缝，冰凉的婚戒硌得人发疼。
苏夏这才看清他无名指上缠着绷带，最新渗出的血渍盖住了旧伤。
"别死..."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像个溺水者抓住浮木，"你还没还清..."心电监护仪拉出漫长的悲鸣。
"除颤仪200焦准备！"苏夏甩开他的手，电极板重重压上他胸膛。
林景深被电流弹起的瞬间，她看见他锁骨下方有什么在闪光——那是枚嵌进皮肉的怀表碎片，表链上还沾着五年前雨夜的泥渍。
当心跳恢复的绿光亮起时，苏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流泪。
林景深枕边掉落的电影票根被血浸透，日期正是他们分手的第二天。
片名《罗马假日》的烫金字迹晕染开来，像极了安妮公主消失在长街尽头的背影。
褪色证物苏夏把白大褂团成皱巴巴的一团塞进洗衣机时，才发现指缝里还粘着林景深的血。
猩红碎屑在泡沫里化开，像极了母亲今早咳在纸巾上的血丝。
老式冰箱发出濒死的嗡鸣，冷藏室里摆着三盒没拆封的促肝细胞生长素。
苏夏踮脚去够最上层的中药包，却碰倒了铁皮饼干盒。
泛黄的电影票根雪片似的洒出来，2018年6月18日《罗马假日》的烫金字褪成灰白。
"囡囡..."里屋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苏夏撞开门的瞬间，看见母亲蜷在碎瓷片里，掌心攥着的降压药滚了满地。
暗红血渍在蓝格子床单上绽开，像冬日里冻僵的梅。
救护车鸣笛刺破凌晨五点的雾。
苏夏跪在担架床边按压呼吸球囊，橡胶手套残留着林景深手术时的余温。
母亲忽然抓住她手腕，指甲陷进那道烫疤："别去求林家..."CT室红灯亮起时，消毒水味突然变得粘稠。
碎对话："VIP病房那个撞树的...听说刚醒就拔了镇痛泵..."苏夏把脸埋进掌心，林景深无名指上带血的婚戒在眼前晃。
"肝硬化晚期。
"主任医师敲着CT片上的阴影，"等肝源至少要两年。
"缴费单在自动取款机前被吐回来三次。
苏夏盯着余额短信里那个刺眼的"0"，突然想起林夫人当年甩支票时的冷笑："两百万也就够你妈半年的进口药。
"住院部走廊的绿漆剥落成疮疤。
苏夏在安全通道撞见程菲时，闺蜜正把阿玛尼西装往护理工手里塞："给我哥的，他明天出庭必须穿这个。
""阿姨的病理报告我看了。
"程菲把热粥塞进她怀里，翡翠耳钉擦过她结痂的嘴角，"林景深上周刚接管林氏集团，现在就在九楼VIP病房。
"微波炉蓝光在凌晨两点啃噬墙壁。
苏夏数着母亲监护仪上的波纹，忽然摸到白大褂内袋里的异物——染血的电影票根不知何时粘在了病危通知书背面。
护士台突然爆发骚动。
"九楼VIP病房又在闹！"实习护士攥着破皮的棉签冲进来，"那个疯子徒手捏碎了葡萄糖瓶！"苏夏的瞳孔在听见"九楼"时骤然紧缩。
她转身往消防通道跑，却撞进个滚着金线的果篮。
进口车厘子滚落一地，程菲哥哥程野弯腰捡起染血的探病卡："苏医生在躲债主？"太平间的穿堂风掀起通知单一角。
苏夏望着死亡登记表上"林"字开头的姓名，突然听见楼上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那声音像极了五年前雨夜，林景深跪在碎玻璃里捡支票时的声响。
金丝雀的镣铐林景深的血在监护仪导联线上凝成褐色的痂。
苏夏隔着病房玻璃看他徒手捏碎输液瓶，玻璃碴扎进掌心时，他竟露出畅快的笑意，仿佛疼痛是某种迟来的救赎。
"苏医生？林夫人请您会诊。
"护士长递来的会诊单上印着烫金家徽，苏夏指尖擦过程野早上塞给她的律师名片。
电梯镜面映出她发梢沾着的玻璃碎屑——十分钟前，林景深将镇定剂注射器扎进她肩膀时，呼吸烫得能灼穿防护服："你怎么敢穿白大褂来见我？"顶层VIP病房飘着苦杏仁香薰。
林夫人转动翡翠镯子的声响，与五年前雨夜如出一辙。
"苏小姐的肝移植申请排在第147位。
"她推来支票复印件，边缘还沾着雨渍霉斑，"当年收钱时多利索，现在倒立起牌坊了？"苏夏的后槽牙咬碎薄荷糖，凉意却压不住喉头腥甜。
记忆如暴烈的穿堂风掀开旧疤，那天她攥着支票冲进暴雨，却在巷口撞见追来的林景深。
他跪在碎玻璃里捡湿透的纸币，血顺着西装袖口滴成串："两百万就买走我们的五年？""您儿子的血浸透了三层纱布。
"苏夏将染血的会诊单拍在茶几上，林夫人腕间的镯子突然炸开裂纹。
空气凝固的刹那，病房传来重物坠地声。
苏夏冲进门时，林景深正用怀表碎片划开绷带，金属链深勒进掌心的旧伤。
他抬头望过来的眼神像淬毒的刀，却在她白大褂第三颗纽扣处凝住——那里别着枚生锈的校徽，是他们初遇时刮破他衬衫的"凶器"。
"滚出去。
"他嘶哑的嗓音裹着血腥气，腕表碎片却偷偷塞进她口袋，"带着你虚伪的慈悲。
"苏夏在安全通道抖出碎片，发现背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宁碎不弯。
这是林父***前留给儿子的怀表，此刻却浸透新鲜的血渍。
楼下忽然传来程菲的尖叫，她俯身看见林景深的特助将文件袋塞给程野，隐约露出"肝源优先权"的猩红印章。
太平间阴冷的风掀起苏夏的裤脚。
她跪在储物柜前翻找母亲的配型报告，却在底层摸到五年前的旧手机。
充电开机的瞬间，三十七条未读语音喷涌而出，全是林景深分手后发来的嘶吼。
最后一条日期停在他车祸前夜："我在老地方买到最后两张票，你永远欠我一场《罗马假日》。
"护士站的广播突然炸响："九楼VIP病患出血性休克！"苏夏冲进电梯时，林景深的血正顺着转运床缝隙滴落。
他苍白的手指勾住她衣摆，婚戒在抢救灯下泛着冷光："签了协议...肝源明天就到..."沾血的文件飘落在地，"情人协议"四个字刺得人眼眶生疼。
"你要的究竟是报复还是...""我要你每次看电影都疼。
"他咳出的血沫染红氧气面罩，指尖在协议末尾划出深痕，"疼到忘不掉毁约的代价。
"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时，苏夏在签名处抖出个墨点。
林景深枕边掉落的电影票根扎进脚心，日期正是他发送最后语音的那天。
泛黄的票面上印着《罗马假日》英文标题，被血浸透的"Ro***n Holiday"倒像是某种诅咒——罗马从来不是假日，而是困住安妮公主的囚笼。
荆棘牢笼林景深在协议上签字的钢笔是纯银的，笔尖刮破纸张时发出碎冰般的声响。
苏夏盯着他无名指上渗血的绷带，恍惚看见五年前暴雨夜，这只手曾颤抖着替她系上白大褂的扣子。
"周三下午三点，银河影院。
"他将协议甩到床头柜上，钢印擦过她手背，"迟到一分钟，肝源就转给第148号。
"程野闯进病房时带起一阵龙舌兰香风，骚包的紫红衬衫晃得人眼晕。
他两指夹起协议对着日光灯端详，袖扣刮破了"随叫随到"条款下的墨渍："这玩意我能撕出八个法律漏洞。
"苏夏把玩着抢救时留下的怀表碎片，金属边缘在指腹压出红痕。
碎片背面"宁碎不弯"的刻痕沾着林景深的血，此刻正烫着她掌心："他胃出血昏迷时，喊的是我妈的病历号。
"周三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苏夏踩着协议规定的时间线踏进放映厅时，林景深正用婚戒划开爆米花袋。
大银幕上赫本的笑靥被雨水打湿，安妮公主的裙摆扫过罗马街道。
"你明明恨我..."苏夏攥紧褪色票根，声音卡在格里高利·派克转身的瞬间，"为什么非要看这个？"爆米花桶在林景深掌心爆裂，糖浆黏住他新结痂的伤口。
他忽然擒住她手腕，拇指狠狠碾过那道烫疤："我要你记住自己多像安妮——"银幕白光劈开他眼底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