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一族,如苍柏参天,根系深扎朝堂肌理,枝叶庇佑西海生民;又似山岳巍峨,自开国起便肩担镇国安邦之责,是大雍朝无可撼动的高门鼎贵。
祖上随太祖皇帝策马定天下,乃开国元勋,世祖发妻、历代传颂的孝穆纯皇后云嫄,亦出自云氏门庭。
后世子孙更未负先祖荣光——男儿五岁诵兵书,十岁精骑射,个个文武兼备,女子亦不输须眉,才情容貌皆出众,人人有木兰之志、巾帼之风。
而如今云家的势力,早己盘根错节至雍朝每个角落。
府中太夫人谢檀,出自江南第一世家谢氏,十六岁时曾为水患献计解厄,被封为解忧郡主,让云家有了“一门双郡主”的佳话,后嫁与当时刚承袭爵位的宁国公云嵩朗,云祖父虽己仙逝,生前却是先皇帝师,桃李满天下。
更难得的是,云家世代罔替的爵位本到他这代便止,却因膝下嫡次子云肃建功而延续——云肃十七岁以小兵之身随军出征,夜闯敌帐取敌将首级,后又乘胜追击,将侵犯边境的胡族、蛮夷部落尽数纳入大雍版图,让王朝声威远播,诸国皆奉为天国,年年朝贡不敢来犯。
如今的云肃,己是官拜正一品的定国大将军,手握重兵。
云母沈舒安,是三朝元老沈相沈敬山的嫡女,名下产业如今遍布全国,可谓是富可敌国。
到了这一辈,更是人才济济。
长子云曜煊年纪轻轻便任从二品征西大将军,镇守西北,深受皇恩。
这朝堂之上,文武之首是姻亲,而云祖父桃李满天下,沈氏又富可敌国,云家可谓权、钱、名望皆具,说“江山半壁姓云”,亦非虚言。
要说这云家如今最耀眼的,当属云蕤昭。
她不仅以绝色名动华京,文韬武略更让男儿汗颜,先皇曾赞她“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六岁宫宴,她轻解异国使臣的刁钻谜题;十岁随父出征,识破敌计守住后方粮草;更以私库兴办女学,惠及寒门女子。
先皇龙颜大悦,亲封她为明华郡主,赏良田百亩、食邑千户,更御笔题“将门虎女”西字赐下,让她一时名声大噪,风头无两。
这般功高震主、烈火烹油的光景,也难怪圣上心有忌惮。
他特下旨让云蕤昭与其他秀女一同参选,而非以礼聘之仪迎她入宫——既不愿独给云家这份恩宠,防其恃宠而骄,而又能将云沈两家最为宠爱的女儿握在手里,这样一来两家自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才能让这位多疑的少年帝王得一丝安心,宋誉阑此举虽为一步险棋,可又实在是为一步好棋。
云沈两家看似被动,实则这却是稳住朝局、安帝王心的绝妙之举。
身为云氏女,云蕤昭自小便懂当以“家族为先”,是以及笄礼还未举行,便听闻父亲所说圣上有意让云氏女入宫选秀时,她并不惊讶,甚至早就做好入宫的打算,从小长辈亲人都极尽疼爱她。
她出生时祖父为她取名“如愿”,上天恩赐她己足够多,唯此一事上,终是不能如愿的。
只是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她这一生,本就不会是自由的,可惜,再不能回到儿时生活过的西北草原,看不到那里的落日与长风。
云蕤昭闭上眼,往昔在西北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岁时初到西北,那广袤无垠的草原,骏马奔腾,牛羊成群,她就像一颗自由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肆意生长。
她记得和哥哥们在草原上追逐野兔,春天的草原遍地都是顶冰花,她和玩伴们一同编花环,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
记得跟随父亲学习骑马射箭,汗水洒在草原的每一寸土地上,夏日的骄阳无情的灼烧着她如雪的肌肤,后来打猎时她箭无虚发,人人皆赞“虎父无犬女”,有木兰之姿。
记得和边牧民族一起参加篝火晚会,秋天的夜晚微风阵阵,那里民风淳朴,她们热情的教她跳舞,大家手拉手,欢声笑语回荡在草原上空。
记得和鄂温克族的驯鹿少年穿梭于林海,冬天的雪落在驯鹿的鹿角上,像盛开的洁白雪莲。
少年会带着她去寻找藏在雪下的蘑菇,帐篷里那一碗热乎乎的奶茶融化了两人羽睫上的雪花。
后来回京时,她回头不舍地望着那片草原,心中满是眷恋,她的玩伴们纷纷相送,眼中满是不舍,有人塞给她一袋风干的牛肉干,有人送她一个亲手编织的香囊。
她紧紧握着这些礼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如…如愿,你和…我们一…样,你也是…神山的孩子,长生天会…庇…庇佑你…的。”
那位鄂温克族的小王子,小麦色的皮肤微微透出红晕,眉眼精致,鼻梁高挺,用蹩脚的汉话与她道别。
她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可很快,这笑意就被苦涩替代。
恍惚间,她好像又听到悠扬的笛声。
声音婉转悠扬,带着草原的广袤无垠,牵动着她那份埋在心底的自由。
如今,这一切都要成为过去。
她起身,对着铜镜仔细整理妆容,眉眼间的哀伤被她一点点收起,换上了那副从容自信的模样。
家族使命在肩,她不能退缩。
当她迈出房门,阳光洒在身上,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过去的种种都封存在心底。
选秀渐近,她将踏入那看似风光却暗藏无数波澜的宫廷,为自己,更为云家书写新的篇章,哪怕前路荆棘满布,她也会带着长生天赋予她的坚韧勇敢前行。
她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如何艰难,她都要为云家,也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郡主,夫人唤您前去月华台。”
门口云畅的声音响起,打乱了云蕤昭的思绪。
“可说了何事?”
“奴婢不知,看夫人神色,似是有些着急。”
小丫头突然一拍手,眼神亮了起来:“郡主!”
“做什么这般一惊一乍的?”
云蕤昭嗔她一眼,“夫人莫不是请了城东那家饮子铺,他家的桃花玉露最为好喝!
若是如此咱们可快些!”
云畅说着,语气里满是欣喜与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