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点的凝视空气凝滞成一块透明的琥珀，把凌晨三点的卧室牢牢封存。
阿哲是在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中醒来的，眼皮弹开的瞬间，意识还未完全回笼，
身体先一步感知到了那无处不在的……注视。冰冷，黏腻，像一层无声降下的寒霜，
覆在皮肤上。他猛地扭过头，视线撞向靠墙的那排定制玻璃展柜。
呼吸刹那间屏住了——柜内柔和的LED灯带早已按设定熄灭，
只有城市遥远的光晕透过窗帘缝隙，在那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切割出模糊而坚硬的轮廓。
它们在那里。他的“孩子们”。那些倾注了无数心血与金钱，
一点点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版人形手办Figure，
此刻正静静地站在各自的陈列格里。似乎，没什么不同。他喘出一口气，
喉结干涩地滚动了一下，试图嘲笑自己突如其来的神经质。肯定是最近赶稿太凶，
睡眠不足出现了幻觉。他转回头，想重新埋进枕头里。但脖颈后的寒毛却一根根倒竖起来，
抗拒着这个自欺欺人的命令。不对。有什么东西……就是不对。他再一次，极其缓慢地，
一寸寸地扭过脖子，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那些熟悉的 silhouettes剪影。
《星空幻想》的精灵魔导师艾莉，手持璀璨法杖，
本该侧身遥望远方；《机甲战纪》的主角机雷霆Zero，
保持着挥出重拳的冲击姿态；还有那个哥特风格的吸血鬼女王卡米拉，裙摆飞扬，指尖抵唇，
笑容神秘……他的心脏猛地一抽，骤然缩紧。位置。是位置。艾莉微微调整了角度，
不再是优雅的侧身，而是……正面朝着他的床。那双精心涂装的紫色眼眸，隔着玻璃，
穿越昏暗，笔直地、毫无偏差地投向他。雷霆Zero的出击方向，也变了。
钢铁的头颅扭转了一个细微却绝不容忽视的角度，视线同样锁定床头。
卡米拉……卡米拉的笑容似乎加深了，那抹漆光点缀的唇角，在微弱的光线下，
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所有的手办。每一个。
无论原本造型是奔跑、***、仰望或是俯冲，此刻，它们全都精准地、同步地，
将“脸”对准了他。数十道目光，来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高度，
却在此刻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钉在床上。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卧室里只剩下他狂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他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尖叫着奔流的嘶声。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
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冷白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03：00。精确到秒。
2 手办的诡异转向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急速爬升，瞬间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第二天，
阿哲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像游魂一样飘到工作室。阳光炽烈，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房间，驱散了昨夜那令人窒息的寒意，却带不走深植在骨髓里的战栗。
他坐在电脑前，指尖发凉，对着数位屏上画了一半的漫画线稿，半天落不下笔。
编辑催稿的邮件在后台疯狂闪烁，他却连点开的勇气都没有。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梦游？
不可能，他从来没那毛病。恶作剧？这房子除了他，只有这些不会喘气的“收藏品”。
地震微震？怎么可能每天都精准发生在三点？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房间角落的展柜。
白天看来，一切如常。艾莉依旧眺望远方，雷霆Zero保持着帅气的出击pose，
卡米拉的笑容甜美妖冶。柔和的灯光打在完美涂装上，折射出梦幻的光泽。
每一处细节都是他精心擦拭、调整、呵护的成果。它们是艺术品，是他的寄托，
是他在这个喧嚣世界里构建出的唯一一座绝对安静、绝对可控的堡垒。
怎么可能……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冲到柜子前，拉开门，小心翼翼地将艾莉取了出来。
冰凉的树脂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仔细端详着那双紫色的眼眸，完美的渐变，
点缀着星光般的闪粉，栩栩如生，却也……死气沉沉。就是一件物品。他把它放回去，
比对着记忆里的位置，微微调整了好几次，确保和昨天白天时一模一样。肯定是太累了。
他对自己说。高强度连载了快一年，神经一直绷着，出现点幻觉也……正常？
他强迫自己坐回电脑前，灌下一大口早已冷掉的咖啡，
试图集中精神勾勒笔下人物的裙摆线条。笔尖划过数位屏，
发出的细微摩擦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工作室里太安静了，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
灰尘在光柱里无声飞舞。他总是享受这份独处的宁静，可今天，
这份安静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这寂静之下蠢蠢欲动。
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展柜。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完美无瑕，沉默无言。
也许是睡眠姿势不对，压迫了视觉神经？或者是新换的助眠香薰有什么奇怪的成分？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楼下的哪户人家每天凌晨三点准时开启某个大功率的奇怪设备，
产生的微弱振动恰好只影响到他这一层……思路散漫地飘着，就是无法集中在工作上。最终，
他烦躁地扔下压感笔，决定提前给自己下班。出去走走，吃顿好的，也许晚上能睡得好点。
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车流人流，噪音鼎沸，站在阳光底下，
昨夜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真的消退了不少。他去了常去的动漫主题餐厅，
点了份精致的套餐，味道却食不知味。隔壁桌几个年轻人正兴奋地讨论着最新出的某款手办，
言辞间充满了热爱和渴望。曾几何时，他也是那样。省吃俭用几个月，
只为接一个“老婆”回家。拆箱时的激动，捧在手里仔细端详每一个细节的喜悦，
为了给它们腾出最好的展示位置而反复斟酌摆放角度的专注……那些单纯的快乐，
如今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他晃进了一家大型模型店，
琳琅满目的手办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习惯性地在新品区流连，
目光扫过一排排精美的包装盒，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亚克力展示盒的冰冷表面。
一个店员认出了他这位老主顾，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哲哥，好久不见！
最近到了几个超***的‘海景房’，要不要看看？”阿哲张了张嘴，
那句习惯性的“拿来我看看”却卡在喉咙里。他看着店员灿烂的笑脸，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黑暗中那几十双同时转向他的、没有生命的眼睛。
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再度窜上脊背。“呃……下次吧，今天……就是随便看看。
”他有些仓促地摆摆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模型店。回到家，
夕阳的余晖将工作室染成一片暖金色。那座玻璃展柜也沐浴在温暖的光线里，柔和而平静。
阿哲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慢慢走过去。他逐一检视着他的收藏品。
每一个都是他的挚爱，都有一段属于它的故事和回忆。他伸出手，
指尖轻轻碰了碰雷霆Zero冰冷的装甲，又拂过艾莉法杖上晶莹的透明件。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低声喃喃，像是在问它们，又像是在问自己。毫无回应。
只有树脂、PVC和金属冰冷的触感。夜幕终于还是降临了。阿哲深吸一口气，
决定采取最直接的方法——熬夜守着。他就不信，睁着眼睛等到三点，还能发生什么？
他泡了极浓的咖啡，打开游戏，将音效开到足以掩盖一切细微声响的程度。
时间在枪炮声和背景音乐中流逝。午夜十二点，一点，两点……越接近三点，
他的心跳就越快。***带来的精神亢奋和生理上的困倦交织斗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电脑屏幕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发酸。两点五十分。两点五十五分。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又开始凝固。游戏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两点五十八分。一股极其沉重、几乎无法抗拒的困意，毫无预兆地如同山一样压了下来。
他的眼皮像灌了铅，视野开始模糊、晃动，大脑发出强烈的***信号。这不对劲！
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困倦！他拼命挣扎，想掐自己的大腿，想从椅子上站起来，
但身体却软绵绵的不听使唤。意识像陷入泥沼，迅速被黑暗吞没。最后映入眼帘的，
是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数字。02：59：00。……他是在一阵冰冷的注视中猛然惊醒的。
心脏狂跳，冷汗浸透衣衫。他甚至不需要转头，
那熟悉的、被无数道视线锁定的感觉已经包裹了他全身。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脖子。
玻璃柜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地矗立。数十个身影，
保持着与前一晚毫无二致的、统一面向他的姿态。手机屏幕亮起。03：01。
他失去了最关键的那一分钟。恐惧瞬间转化为一种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猛而眼前发黑，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冲到展柜前，
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玻璃上！“到底是谁？！想干什么？！出来啊！
”他对着满柜的寂静无声嘶吼，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沙哑而绝望。回应他的，
只有死一样的沉寂。以及，那数十双在黑暗中隐约反光的、空洞的眼睛。愤怒来得快，
去得也快，迅速被更深的寒意取代。他靠着冰冷的玻璃滑坐下来，抱住头，手指***头发里，
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这不是幻觉。不是意外。有什么东西，确确实实，缠上他了。
3 摄像头的秘密第二天，他下单购买了第一个摄像头。
小小的黑色摄像头像一只沉默的甲虫，趴在书柜顶端，镜头对准下方的玻璃展柜。红灯亮起，
表示它正在忠实地记录着一切。阿哲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科学。证据。只要录下来，
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某种迄今为止未被发现的超自然现象？
或者是什么人精心策划的恶作剧？无论是什么，他需要真相。夜晚再次来临。
他依旧无法抵抗那在三点准时降临的、诡异而强大的睡意。但这一次，
他是带着一丝期望睡去的——至少，会有记录。清晨，阳光刚照进窗户，他就猛地惊醒，
第一件事就是扑向电脑，连接摄像头，急切地调取昨晚的录制文件。找到了。
凌晨两点到四点的时间段。他点开播放，快进。屏幕上是静止的画面，
只有角落的时间数字在不断跳动。展柜静静地立在画面中央，里面的手办清晰可见。
一切正常。时间跳转到02：59：30。他的呼吸屏住了。02：59：50。
02：59：58。
02：59：59……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变成一片密集的、疯狂闪烁的雪花点！
刺耳的沙沙噪音从音箱里爆响出来！阿哲的心猛地一沉。他死死盯着那一片混乱的雪花，
快进键仿佛有千钧重，手指颤抖着按了下去。雪花持续了整整一分钟。然后，
在03：01：00整，屏幕猛地恢复清晰。展柜依旧在那里。但里面的手办，
已经全部转了过来，面朝他的床铺。完成了。整个过程，那关键的一分钟，
被完完全全地抹去了。没有影像，没有声音，只有一片代表绝对异常的、疯狂的噪波。
阿哲瘫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这不是技术故障。摄像头是新的，内存卡没问题。
其他的录制时间段都清晰正常。唯独那一分钟。有什么力量……不允许被记录。
恐慌开始真正地啃噬他的理智。他请了病假，中断了漫画连载，
编辑打来的电话被他直接挂断。他不敢再睡在卧室，抱着被子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
但毫无用处。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如何试图逃避，每到凌晨三点，
那无法抗拒的睡意都会精准降临，而当他醒来，必然会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卧室的床上，
而那座玻璃柜里的“目光”，总会如期而至。他甚至尝试着在白天，壮着胆子，
将几个最主要的手办用极细的、近乎透明的鱼线牢牢捆扎在展柜的支架上，打了死结。
做完这一切，他喘着粗气，心里涌起一丝病态的期望——看你们今晚还怎么动！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