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七点零三分准时响了,路黎伸手按掉时,手指先碰到了手机屏幕 —— 以前这个点,他早该在地铁里挤着啃包子,现在却能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发十分钟呆。
窗帘没拉严,晨光漏进来一道窄缝,落在书桌的空白文档上,光标还停在昨天写的那句 “今天河边的风很大” 后面,像个等着被救赎的句号。
他慢吞吞爬起来,踩着地板上没收拾的拖鞋走到厨房。
冰箱里只剩半袋挂面和两个鸡蛋,是上周去超市囤的。
水烧开时,他靠在灶台边刷社交软件,大学班长刚发了朋友圈:“项目落地,感谢团队!”
配图里是灯火通明的会议室,角落里站着穿西装的小张,胸前别着 “项目负责人” 的徽章。
路黎手指顿了顿,把手机扣在台面上 —— 面煮糊了都没察觉,捞起来时面条粘成一团,他就着酱油嚼了两口,味同嚼蜡。
回到书房,他点开文档,盯着 “第一章 序” 的标题看了半小时。
想写主角在大城市的挣扎,敲了三行 “他每天通勤两小时,把咖啡当水喝”,又觉得太像自己的日记,删了;想写主角回乡后的平静,写 “他在河边钓了一下午鱼,什么都没钓到”,又觉得太平淡,再删。
最后屏幕上只剩一行乱码,是他烦躁时按错的键盘,像他现在没头绪的生活。
“不如整理下房间吧。”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拖出床底的纸箱 —— 里面装的是大学时的东西。
最上面是张泛黄的奖状,“校级优秀毕业生”,照片上的路黎穿着学士服,笑得眼睛都眯了,那时他在领奖台上说 “要靠自己的笔写出一片天”。
手指拂过奖状边缘,他忽然笑了,笑到喉咙发紧:原来才两年,“一片天” 就缩成了书桌前的一方屏幕,连一句话都写不出来。
纸箱底下藏着爷爷的旧收音机,黑色外壳掉了漆,旋钮转不动了。
小时候他总靠在爷爷怀里听评书,现在把耳朵贴上去,只有 “滋滋” 的杂音,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 “人啊,别跟命较劲儿”。
以前觉得是老人的妥协,现在才懂,那是普通人撞过南墙后才有的清醒 —— 可他连 “不较劲” 都做不到,躺平的时候,总忍不住想 “要是当时再熬熬会不会不一样”。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房间,路黎把收音机放在窗台上,试着用螺丝刀拧开后盖。
零件锈得厉害,他擦了半天,指尖沾了满手灰,最后还是放弃了。
坐在地板上,他看着散落的工具,忽然觉得自己像这台收音机:以前能发出响亮的声音,现在只剩杂音,连自己都修不好自己。
傍晚没开灯,房间渐渐暗下来。
楼下传来邻居回家的脚步声,女人喊孩子的声音,炒菜的油烟味从窗户飘进来 —— 这些烟火气本该让人觉得温暖,路黎却觉得像隔着一层玻璃,他看得见,摸不着。
他没做饭,拆了袋饼干,就着冷水吃,咬到牙龈发酸时,忽然想起大城市加班时,同事递给他的那杯热奶茶,那时候觉得是负担,现在倒成了能回忆的温暖。
晚上九点,他终于又坐在电脑前。
没再想写什么 “故事”,只是随便敲字:“今天煮糊了面条,修坏了爷爷的收音机,看了半小时天花板,删了五次文档。
原来躺平不是什么都不做,是做什么都没意义,又怕真的什么都不做。”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填满了一点。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照在窗台上的收音机上,他走过去摸了摸冰凉的外壳,轻声说:“爷爷,我好像还是没找到路。”
没有回音,只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晃了晃,像一声无声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