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迷晕塞进面包车时,我悄悄按下了电话手表的报警键,
却在听到人贩子对话后突然改变主意—— 他们正要前往的窝点藏着三年前失踪的亲姐姐,
我假装昏迷计算着每一步: 等车速放缓瞬间,
我举起藏在袖口中的防狼喷雾: 嘿嘿一笑,“叔叔,你听说过专门收大人的黑窑厂吗?”
1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气味,是廉价香烟、汗酸和某种刺鼻化学试剂的混合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块油腻的抹布。李哲的意识被这味道呛得逐渐回笼,后颈传来一阵钝痛,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没睁眼,维持着被扔上来时那种极不自然的蜷缩姿势,脸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铁皮车底板,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摩擦。身下似乎还垫着几个同样软塌塌的麻袋,散发着一股霉味。
记忆断片前的最后一幕是校门口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拦住他:“小朋友,叔叔胃疼得厉害,能、能帮我给家人打个电话吗?”那声音虚弱得恰到好处。他犹豫了一下,刚凑近,对方手里突然扬起一块气味刺鼻的白布,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他挣扎了几下,世界就彻底黑了。
现在是……在车上。被拐了。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爪子,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但他死死咬住了牙根,没让一丝战栗泄露出去。不能慌。爸爸说过,越怕,越要冷静。
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皮掀开一条极细的缝隙。
光线昏暗,只有车尾缝隙透进一点路灯光,飞快地掠过。车厢内堆满了杂乱的箱子和麻包,像个移动的垃圾站。他正对着驾驶座的后背,能看到两个男人的后脑勺。
开车的那个是个光头,脖子粗短,堆着一圈油腻的肉褶。副驾驶上的那个,瘦得像根竹竿,正歪着头打盹,鸭舌帽盖在脸上。
车速不慢,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
手表……他的电话手表!左臂被压在身下,传来一点坚硬的触感。幸好,藏在校服袖子里面,没被发现。心脏狂跳起来,希望就在指尖。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挪动左臂,试图用右手摸索到侧面的报警键。只要按下去,爸妈和警察局就能收到定位……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小小的凸起时,前排的声音让他动作骤然僵停。
“妈的,这趟活儿真够远的,腰都快颠散了。”光头的声音粗嘎难听,带着抱怨。
“知足吧,这回的‘货’成色好,细皮嫩肉的,能卖上价。”瘦子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赶紧的,老大那边催得急,说是最近‘货源’紧,尤其是女娃。三年前搞丢那个就够亏了,这回可不能再出岔子。”
“三年前?就老拐子失手那次?听说本来是个顶好的女娃,差点就运出去了,结果半路居然让她跑了?”
“跑个屁!”瘦子嗤笑一声,压低了点声音,却依旧清晰地钻进李哲的耳朵,“那是骗外面人的。听说那女娃烈得很,又抓又咬,差点伤了买主的人。买主嫌麻烦,不要了。老大一生气,干脆就地处理了,没留活口。就埋在……嗨,反正就那片老矿区附近,荒得很……”
嗡——
李哲的脑子像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所有试图报警的念头瞬间粉碎,炸得无影无踪。
三年前……女娃……跑了……就地处理……没留活口……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姐姐!李雅!
三年前失踪的那个下午,她穿着最喜欢的淡黄色连衣裙,说去同学家做手工,就再也没回来。全家的天,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亮过。妈妈哭瞎了眼睛,爸爸一夜白头,所有寻找石沉大海,警察最后也只能推测,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希望渺茫。
原来不是渺茫。是早就被……“处理”掉了。
就埋在……老矿区附近?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恨意,取代了所有的恐惧,瞬间灌满了他小小的身体。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压住那想要跳起来扑上去撕咬的野兽。
不能。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姐姐的仇,谁来报?
报警?让警察抓住他们?然后呢?判刑?坐牢?太便宜他们了!这些渣滓,这些蛆虫!他们只配下地狱!用最脏最累的活磨碎骨头,用最黑暗的方式烂掉!
一个疯狂、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在他被恨意烧灼的脑海里迅速滋生、成型,冰冷而坚硬。
他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滔天的恨意强行压进肺腑最深处,碾碎,融入血液。他重新调整了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完全模拟出昏迷的状态。每一个毛孔都在感知着外界的信息。
车速。风声。路面的颠簸程度。偶尔对面车辆灯光的扫过。
他在计算。
右手悄无声息地缩回袖口,紧紧握住了一个比火柴盒略大的硬物。那是去年生日时,表哥送的迷你防狼喷雾,钥匙扣大小,他一直当个小玩意儿挂在书包上,没想到……
“还有多久?”光头问。
“快了,绕完这段省道,下个土路岔口进去就到临时***点了。妈的,这路越来越烂了。”瘦子抱怨着,调整了一下坐姿。
车速,似乎微微放缓了一点。前面好像有个弯道。
就是现在!
李哲如同被压紧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起!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根本不给那两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的男人任何反应时间!
他瘦小的身体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扑向前座间隙,右手闪电般从袖口中抽出,对准那张惊愕转过来的、油腻的光头脸,狠狠按下了喷雾按钮!
“嗤——!”
一声急促的喷射声。
“啊——!我的眼睛!!”杀猪般的惨嚎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光头猛地松开方向盘去捂眼睛,车子顿时在路上划出一个惊险的S形。
副驾驶上的瘦子这才反应过来,惊骇地骂了句脏话,伸手就要来抓李哲。
李哲却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鱼,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猛地缩回后车厢角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出来,但他的眼神却冷得吓人,死死盯着那个捂脸惨叫、失去方向控制的光头。
失控的车子一头撞向路边松软的土坡,猛地一顿,熄火了。
巨大的惯性让瘦子一头撞在前挡风玻璃上,闷哼一声,暂时没了动静。光头还在捂着眼睛凄厉地嚎叫。
车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光头痛苦的***和引擎盖里传来的轻微嘶嘶声。
李哲剧烈地喘息着,胸腔***辣地疼。他没有丝毫停顿,手脚并用地爬向前排,目光迅速扫过操控台。没有武器。他咬紧牙,猛地探身,从那晕过去的瘦子腰侧,摸出了一把冰冷的弹簧刀,还有一部手机。
他紧紧攥住刀,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后车厢,躲在一个麻袋后面,警惕地盯着前排。
光头的惨叫渐渐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和恶毒的咒骂:“小杂种……***你妈……老子要宰了你……眼睛……我的眼睛……”
他试图睁开眼,但红肿流泪的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红。他胡乱地摸索着,似乎想重新发动车子,或是找到什么。
李哲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这车只是暂时熄火,一旦光头稍微恢复,或者那个瘦子醒过来,他一个孩子,根本不是对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因为紧张和仇恨而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令人心底发毛的冰冷腔调,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光头的咒骂:
“叔叔。”
光头摸索的动作猛地一僵,似乎没料到这小孩不仅没哭没跑,反而主动开口,还是这种语气。
“你那个同伙,”李哲继续冷冷地说,目光像淬了冰的钉子,钉在光头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说三年前那个女孩,被你们埋在老矿区附近了?”
光头愣了一下,红肿的眼睛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方向“望”去,咒骂声停了,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你……你怎么知道?***到底……”
“她是我姐姐。”李哲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可怕,“所以,你们一个都别想好死。”
光头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似乎想逞强骂回来,但那孩子话语里透出的冰冷恨意,竟让他心底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报警?太便宜你们了。”李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地说,甚至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嗤笑,“叔叔,你开这种黑车,走这种黑路……那你听说过,这附近省道上,有个专门收大人的黑窑厂吗?”
“什……什么黑窑厂?”光头的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走南闯北,确实听过一些可怕的传闻,关于一些开在荒郊野岭、专门用盲井骗人进去干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黑窑、黑矿。但那都是大人世界最黑暗的角落,从一个孩子嘴里用这种语气说出来,违和得让人头皮发麻。
“就是那种,进去干活,像牲口一样,累到死,也没人知道的地方。”李哲一字一顿,声音低哑,“我听说,他们正缺人手呢,尤其是……你这样的壮劳力。”
他顿了顿,看着光头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才慢悠悠地,像谈论天气一样接着说:
“我刚好知道其中一个窑主的联系方式。你说,我把你们送过去,一个眼睛瞎了干不了细活,但还能出力气,一个撞晕了正好方便运送……他们能给我多少钱?”
“哦对了,”他像是刚想起什么,补充道,晃了晃手里刚从瘦子那摸来的手机,“你们老大的电话,是不是存在这里面?你说,我是先打电话联系黑窑厂来拉货呢,还是先给你们老大报个信,就说他手下的两条狗,折在一个小学生手里了?”
光头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满脸的横肉因惊惧而剧烈抖动。眼睛的剧痛,同伴的昏迷,车子抛锚荒郊,尤其是眼前这个下手狠辣、说话阴冷得不像人的孩子……所有的因素叠加起来,彻底击垮了他本就混乱的心理防线。那关于黑窑厂的可怕传闻,在这种情境下被无限放大,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不要……”他嘶声叫道,徒劳地向着空气摆手,声音里带上了绝望的哭腔,“小朋友……不,小兄弟!小爷!你……你饶了我!我有钱!我给你钱!你放我走!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保证!”
“保证?”李哲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讥讽像冰渣,“你们拐卖孩子的时候,听过他们的保证吗?”
他不再废话,用那部偷来的手机,凭着一次偶然听表哥说起过的、记忆深处的一个模糊号码,开始尝试着拨打。他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什么黑窑厂,甚至不确定是否存在,他只是在赌,赌光头知道这些黑暗的存在,赌他此刻的恐惧会吞噬理智。
他故意按了免提,让拨号的“嘟……嘟……”声在死寂的车厢里清晰地回荡。
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光头的心上。
他的心理彻底崩溃了。
“别打!求你了!小爷!我错了!我不是人!你把我当个屁放了吧!”光头涕泪横流,混合着眼部的红肿,狼狈不堪,挣扎着似乎想跪下来磕头,“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电话并没有真正接通,李哲在最后时刻按下了挂断。
他沉默着,只有冰冷的视线落在光头身上。
这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恐惧。
几分钟后,一辆破旧的、似乎早就停在附近荒地上的农用三轮车,“突突突”地开了过来。车上跳下来两个身材干瘦、面色黝黑、眼神麻木的男人,他们看了眼里面的情况,什么也没问,只是默契地走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惨叫哀求的光头和依旧昏迷的瘦子拖下了面包车,扔进了三轮车后斗,用脏兮兮的毡布盖住。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其中一个男人走到车窗外,瞥了一眼里面的李哲,递进来一小卷皱巴巴的钞票。
李哲没接钱,只是抬起眼,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他们两个,值多少?”
那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是这种反应,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够你吃顿饱饭了。”将钱扔进车窗,转身跳上三轮车。
“突突突”的声音远去了,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面包车里,重归死寂。
李哲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后车厢,直到那声音彻底听不见,他才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浓重的黑暗里,他低下头,用那双刚刚完成了一场惊人反杀、还沾着些许喷雾剂和灰尘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
冰冷的、沉默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迅速浸湿了手掌,顺着指缝无声地滑落。
他赢了。
他用无法想象的冷静和疯狂,把害死姐姐的***送进了地狱。
可是。
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会给他讲童话、会偷偷在他书包里塞糖果、会因为他生病急得掉眼泪的姐姐……真的,就像那个瘦子随口说的那样,被“处理”掉了,埋在某个荒凉的、连具体名字都没有的老矿区附近。
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吞噬了刚才支撑他的所有恨意和力气。他蜷缩起来,肩膀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
但只过了短短几秒。
他猛地用手背擦掉眼泪,用力之大,几乎蹭破了脸颊的皮肤。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无边的黑夜,那双还带着孩童清澈、却又被恨意和泪水洗得异常冰冷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淀了下来。
人贩子不止这两个。他们的“窝点”。他们的“老大”。那个“买主”。
还有……姐姐最后的下落。哪怕只剩下一把骨头,他也要找回来!
他拿起那部属于人贩子的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稚嫩却坚毅得可怕的侧脸。
第一个电话,拨给了110。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丝刻意伪装出的、劫后余生的惊悸:“警察叔叔……我……我被坏人抓了……我好像……好像把他们打晕了……你们能来找我吗?我这里……有定位……”
挂断后,他没有任何停顿,迅速找到了那个标注为“老大”的号码。
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
“货已到手,路上遇点小麻烦,换了条路,迟点到。看好‘仓库’,最近风紧,别让‘旧货’出声。”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
李哲扔开手机,目光投向车窗外吞噬一切的黑暗,嘴角缓缓拉起一丝冰冷彻骨的、绝对不属于一个孩子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窝点里的“老大”和那些喽啰们,恐怕还在做着到手新“货”的美梦。
他们永远不会想到,正循着这条短信信号,一步步锁定他们的,将是什么。
而一个刚刚把恶魔卖进地狱的孩子,正从地狱归来。
夜还很长。
冰冷的泪水还在脸上残留,但李哲的眼神已经重新变得锐利。他深吸了几口车厢里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悲伤和空洞感中抽离。
现在不是沉溺的时候。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他首先快速检查了那部从瘦子身上摸来的手机。电量还算充足。他迅速删除了刚才拨打那个模糊号码他根本不知道接通没有,甚至不确定号码对不对和发送给“老大”短信的记录,然后仔细翻阅通讯录和短信收件箱。
通讯录里名字大多用的是代号,“光头”、“刀疤”、“老拐子”、“仓库李”……他心脏猛地一缩,看到了“老大”。短信收件箱里大多是些简短的指令和汇报。
“新货两个,晚八点老地方接。” “风紧,暂缓出货。” “上次那批‘残次品’处理干净点。”
每一条冰冷的文字背后,可能都代表着一个甚至几个被毁灭的家庭。李哲的胃里一阵翻搅,恨意再次灼烧着他的神经。但他强行压下,目光锁定在一条关于“临时***点”的短信上,提到了“下土路岔口第三个废弃砖窑”。
这大概就是他们原本要去的地方。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荒野的死寂。
李哲眼神一凛,迅速行动。他把自己缩回车厢角落,重新弄乱头发和衣服,甚至用手指沾了点车厢底板的灰尘抹在脸上和眼角,制造出挣扎和哭泣的痕迹。他将那把弹簧刀和防狼喷雾紧紧藏在袖口和口袋最深处,那卷皱巴巴的钞票则塞进了袜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极度惊恐、茫然无措的表情,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完美扮演一个刚刚虎口脱险、惊魂未定的孩子。
几束强烈的光柱刺破黑暗,笼罩了抛锚的面包车。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停下,车门打开,急促的脚步声围拢过来。
“警察!里面的人怎么样?”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手电光谨慎地扫过车窗。
“呜……警察叔叔……”李哲立刻发出了带着哭腔、颤抖的回应,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救救我……有坏人……他们晕倒了……”
一名年轻的警察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看到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脸上脏兮兮还挂着泪痕的小男孩,又看到前排驾驶座上昏迷不醒的瘦子和副驾驶上捂着眼睛***的光头他刚才似乎又痛晕过去了,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是满腔的愤怒和心疼。
“孩子别怕!没事了!坏人被抓住了!”年轻警察连忙上前,声音放得极其柔和,检查了一下李哲没有明显外伤后,将他小心地抱了出来。
外面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名警察正在检查车内情况和那两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贩子。一位看起来是队长的中年警察走过来,眉头紧锁。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叔叔发生了什么吗?”队长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李哲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回忆”:“我、我叫李哲……放学的时候,那个戴帽子的叔叔说胃疼,让我帮他打电话……然后他就用一块布捂我的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就在车里……他们说话……我好害怕……后来车停了,我、我摸到我书包上挂的防虫喷雾……我就对着开车的叔叔喷了……车就撞了……另一个叔叔撞到玻璃上了……我、我就躲起来……直到听到你们的声音……”
他的叙述逻辑清晰,但又恰到好处地夹杂着恐惧的颤音和停顿,完全符合一个受惊孩子该有的反应,同时也巧妙地将自己的反击解释为情急之下的自卫和幸运。
队长一边听,一边示意旁边的警员记录,眼神里除了同情,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这孩子,遭遇如此大变,还能说清楚经过,甚至能想到用防虫喷雾他自动理解了防狼喷雾反击,真是又可怜又机警。
“你说他们说话?他们说了什么还记得吗?”队长追问,这是关键。
李哲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表现出更强烈的恐惧,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他们……他们说要把我卖掉……还、还说……说三年前也有一个姐姐……不听话……被他们……埋在了老矿区……呜呜呜……警察叔叔,我姐姐三年前也不见了……是不是就是他们干的……”
他适时地抛出了部分真相,将姐姐的失踪与这两个人贩子关联起来,这能极大地增加警方对案子的重视程度,也能解释他之后可能会表现出来的、超出常人的关注和执拗。
果然,队长脸色骤然一变,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三年前?埋了?你姐姐?小朋友,你别急,慢慢说,你姐姐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失踪的?”
“我姐姐叫李雅……三年前的夏天,穿着黄裙子……”李哲泣不成声。
队长立刻对身后警员沉声道:“立刻联系局里,核对三年前李雅失踪案的卷宗!重点询问当时是否有涉及老矿区或类似埋尸的线索!把这两个***给我弄醒!仔细审!”
现场气氛瞬间更加凝重。
李哲被安置到警车里,裹上了温暖的毯子,有女警温柔地安抚他,给他喝了热水。他的“表演”无懈可击,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受害者兼关键证人的角色。
但他低垂的眼帘下,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警方会顺着姐姐的线索去查,会审讯光头和瘦子。但他知道,光头和瘦子只是小喽啰,他们未必知道姐姐被埋的具体地点,那个“老大”和背后的网络才是关键。
他发送的那条短信,“货已到手,路上遇点小麻烦,换了条路,迟点到。看好‘仓库’,别让‘旧货’出声。”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诱饵。
如果“老大”相信了,那么窝点的人会暂时放松警惕,等待“同伴”送货上门,这为警方行动争取了时间,也可能防止他们因为联系不上同伙而立刻转移“货物”。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他,李哲,必须引导警方尽快找到那个窝点!否则短信的谎言很快会被戳穿。
可是,怎么引导?他不能直接说出“临时***点”的信息,那无法解释一个被迷晕的孩子如何得知如此具体的代号和地点。
他需要提供一个合理的、能指向目标的线索。
在警车上,他一边啜泣,一边“努力回忆”着。
“警察叔叔……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那个开车的胖子说……说要快点到……那个‘砖头房子’……不然老大会生气……”他怯生生地、不确定地对负责做笔录的警察说道,故意将“砖窑”模糊成更常见的“砖头房子”。
“砖头房子?”警察立刻警觉,“还有吗?比如周围有什么?有什么声音?”
李哲皱着小眉头,像是在极力回想:“好像……好像还说了一句……‘岔路口那棵歪脖子树好久没见了’……叔叔,这是什么意思啊?”
“歪脖子树?岔路口?”警察迅速记录下來,并通过对讲机将这一线索汇报给了前面的队长。
队长立刻命令技术侦查人员,结合车牌号、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李哲的电话手表报警提供了最初的位置,以及“省道”、“土路岔口”、“砖窑”、“歪脖子树”这些关键词,在电子地图上快速筛查符合条件的地点。
李哲的心提了起来。他提供的线索足够模糊,但又具备一定的指向性。他希望警方能尽快锁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警车没有立刻返回市区,而是在附近待命。
对光头和瘦子的初步审讯在另一辆车上进行。光头眼睛受伤,剧痛和恐惧之下,心理防线早已崩溃,断断续续交代了一些事情,但核心的窝点位置和上层信息,他声称只有瘦子鸭舌帽才知道更多,他主要是开车。而瘦子因为撞击,陷入了中度昏迷,一时无法醒来。
这似乎印证了李哲“线索”的可信度——开车的光头可能确实提到过路上的标志物。
终于,技术人员的聲音从对讲机传来:“报告!结合车辆轨迹和关键词筛查,在西北方向十五公里处,省道337段有一条废弃土路岔口,附近有一个废弃多年的砖厂,卫星图片显示入口附近确有一棵形态异常的老树!信号最后消失区域也在那附近!”
队长精神一振:“立刻出发!通知特警队支援!行动注意隐蔽,嫌疑人可能持有武器,并且有被拐人员在场!”
警车引擎轰鸣,车队朝着目标地点疾驰而去。
李哲被留在后方一辆指挥车上,由一名警察保护。他紧紧攥着拳头,手心全是汗。成败在此一举。
他能想象窝点里那些被困的人,尤其是可能存在的、和姐姐当年一样处境的孩子。他也担心那条短信是否能稳住对方。
车队在距离目标一公里外悄然停下,特警队员无声无息地潜入黑暗,包围了那个废弃砖厂区域。
指挥车里气氛紧张,无线电里传来低低的汇报声。 “一号位就位。” “二号位就位。” “发现目标建筑,门口有一人看守,似乎有些焦躁,不断看表。” “里面隐约有灯光和人声。”
队长拿起对讲机,声音压得极低:“各小组注意,嫌疑人可能在等待‘送货’,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行动!”
一声令下,突击行动开始!
李哲听不到远处的声音,只能死死盯着指挥车窗外那片漆黑的方向,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急促却带着兴奋的声音:“控制!控制!所有嫌疑人已被制服!安全!” “发现被拐人员!初步清点,有五名!都是儿童!重复,五名儿童安全!” “现场发现大量作案工具和通讯设备!”
指挥车里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李哲猛地松了一口气,身体几乎虚脱,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成功了!至少,救下了五个可能和自己一样遭遇的孩子。
队长激动地拍了拍桌子,立刻拿起对讲机:“干得漂亮!仔细搜查!收集所有证据!医护人员准备!我马上过来!”
他下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李哲,眼神极其复杂,有关怀,有庆幸,更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探究。这个孩子提供的线索,太关键了,关键得……仿佛他亲眼见过一样。还有他表现出的超乎年龄的冷静……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队长快步离开,指挥车朝着窝点方向开去,以便更近距离指挥和救治。
李哲也被允许下车,在警戒线外观望。他看到警察们押着几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从破旧的砖窑里出来,戴上了手铐。接着,几个衣衫褴褛、面色惊恐、年纪和他相仿甚至更小的孩子被警察们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或搀扶出来,裹上毯子,送上救护车。
这一幕让他眼眶发热,却又心如刀绞。姐姐当年,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恐惧?
这时,一个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察快步跑到队长面前,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似乎是一部手机。
“队长!从那个绰号‘仓库李’的主犯身上搜到的手机,刚才有一条新信息!”
队长接过证物袋,隔着透明袋操作手机查看。
李哲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难道是“老大”回复了?
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和震惊。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人群,直直地射向了站在警戒线外、裹着毯子的李哲!
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甚至是一丝骇然!
他快步走到李哲面前,蹲下身,将证物袋里的手机屏幕展示给李哲看,声音压抑着极大的波动,一字一句地问道:
“李哲……你刚才在车上……除了用你的电话手表报警……还用过别的手机,发送过什么信息吗?”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那条已发送的信息:
“货已到手,路上遇点小麻烦,换了条路,迟点到。看好‘仓库’,最近风紧,别让‘旧货’出声。”
收件人——老大。
而发信时间,正是在警方赶到面包车现场之前!
李哲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仓库李”的手机居然收到了短信,而且这么快就被警方技术恢复了出来!
所有的表演,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条短信照得通透!
他迎上队长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锐利眼睛,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承认?解释自己是为了稳住对方?如何解释自己知道“老大”的号码和这种黑话?如何解释一个孩子能有如此狠辣和缜密的心思?
不承认?警方技术手段很可能恢复删除记录,甚至追踪到信号源就在那部他摸过的手机上!
无论哪种,他都无法自圆其说!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警察忙碌的声音似乎都远去。
队长紧紧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那目光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
队长手里的另一部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里面传来技术科人员急促甚至带着惊骇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队长!重大发现!我们刚刚恢复了嫌犯‘瘦子’手机里的一条已删除短信记录!收件人也是老大!内容……内容更加……您最好亲自过来看一下!是关于……三年前那个女孩的!可能涉及埋尸的具体地点!”
所有目光瞬间从李哲身上移开,猛地聚焦在那部对讲机上!
队长霍然起身,脸上写满了震惊!
李哲也猛地抬起了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姐姐……的具体地点?!
那条他情急之下,根据偷听到的对话、怀着滔天恨意编造出来、用以恐吓光头的、关于黑窑厂的短信……难道……
阴差阳错地……撞上了某个可怕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