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侍郎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靖王萧绝……那是个活阎王!
自从瘫痪后,性情乖戾暴虐,据说府里伺候的下人非死即残。
他的柔儿,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如珠如宝的嫡亲女儿,怎么能跳进那个火坑?
“公公……公公!”
沈侍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下官……下官求公公开恩!
小女……小女年纪尚小,体弱多病,实在……实在不堪匹配靖王殿下啊!
求公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是啊公公,”沈夫人也慌忙跪下,涕泪横流,“柔儿她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啊!
求陛下开恩!
求公公开恩啊!”
宣旨太监冷冷地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沈家人,嘴角扯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尖声道:“沈侍郎,沈夫人,这话说的,可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
还是觉得靖王殿下……配不上你们沈家的金枝玉叶?”
他特意加重了“金枝玉叶”西个字,眼神锐利如刀。
沈侍郎和沈夫人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抗旨不遵?
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不敢!
下官不敢!”
沈侍郎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下官……下官接旨!
谢主隆恩!”
他颤抖着伸出手,如同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接过了那卷沉重的明黄圣旨。
宣旨太监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拂尘一甩:“杂家还要去下一家宣旨,就不多留了。
沈侍郎,沈小姐,好好准备吧,莫要误了吉期。”
说罢,带着随从,转身踏入外面的瓢泼大雨中。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沈月柔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泣声。
“爹!
娘!
你们想想办法!
女儿不要嫁!
死也不要嫁给那个瘫子!”
沈月柔扑倒在沈夫人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沈夫人心如刀绞,抱着女儿,也跟着垂泪。
沈侍郎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卷放在桌上的圣旨,如同望着催命符。
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把柔儿送进靖王府那个魔窟?
那可是他唯一的指望啊!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钻进了沈侍郎的脑海。
他浑浊的眼睛骤然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看向柴房的方向,脸上肌肉扭曲,混合着狠绝与一丝病态的侥幸。
“……还有她!”
沈侍郎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那个野种!
那个鸠占鹊巢的沈清璃!
她也是沈家名义上的女儿!
圣旨只说要沈氏嫡女……又没指名道姓是月柔!”
沈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愕地抬头:“老爷?
你是说……让清璃替柔儿……”沈月柔也止住了哭泣,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底先是难以置信,随即迅速被一种扭曲的狂喜和怨毒所取代。
是啊!
还有那个***!
那个占了本该属于她一切的***!
让她去替自己嫁给那个废人瘫子,受尽折磨而死!
这不是正好吗?!
“可是……圣旨上写的是柔儿的名讳……”沈夫人还有一丝犹豫。
“糊涂!”
沈侍郎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只要把人送进靖王府,生米煮成熟饭!
靖王那个样子,难道还会为了一个替嫁的、身份不明的女人来追究我们沈家欺君不成?
陛下更不会在意一个废人娶的是谁!
到时候,柔儿就安全了!”
他越说越觉得此计可行,脸上甚至浮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快!
沈福!
去柴房!
把那个野种给我带过来!
立刻!
马上!”
柴房的门被粗暴地撞开,冰冷的雨水裹挟着沈福急促的喘息涌了进来。
“大小姐!
快!
老爷夫人叫你!
有天大的好事!”
沈福的声音带着一种强压下的急切和虚伪的兴奋,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那点硬挤出来的笑容显得格外扭曲。
沈清璃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浑身滚烫,意识在灼热与寒冷的撕扯中沉浮。
沈福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钻进耳朵里。
她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被雨水和汗水黏住的睫毛缝隙,看着沈福那张写满了算计和催促的脸。
好事?
呵。
她心中冷笑,冰寒彻骨。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额头撞伤的地方突突地跳着,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的空气呛得她一阵猛咳。
再睁开眼时,眼底深处属于“夜莺”的锐利和冰冷被完美地掩盖下去,只剩下属于“沈清璃”的虚弱、茫然和无助。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动作迟缓而笨拙,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倒下。
“福……福伯……”她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浓重的病气,“什……什么好事?”
她茫然地看着沈福,眼神空洞,像一只受惊过度、完全失去方向的小鹿。
沈福看着她这副病弱不堪、毫无威胁的样子,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只剩下催促和不耐烦:“哎呀,别问了!
去了就知道了!
是泼天的富贵等着你呢!
快走快走!”
他伸手就要来拉扯。
沈清璃却像是站立不稳,脚下虚浮地一个踉跄,身体猛地向旁边歪倒,撞在堆放的柴垛上。
哗啦一声,几根木柴滚落下来。
“哎哟!”
沈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对……对不起福伯……”沈清璃惊慌失措地道歉,手忙脚乱地去扶那些木柴,动作笨拙又迟缓。
就在这弯腰的瞬间,借着身体的遮挡,她的手指如同鬼魅般迅速探入袖中,准确地捏住了那根藏在银簪里的、冰凉细小的银针。
指尖轻轻一捻,感受着那熟悉的、致命的硬度,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其滑入袖口的暗褶里,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引起沈福丝毫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