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说白月光需要我的心脏时,我签得毫不犹豫。
手术灯熄灭那刻,我知道我噩梦结束了。
再次睁开眼,白涧屿正用体温焐热我冰凉的手:“做噩梦了?”
而另一个时空的傅斯年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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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像扯碎的棉絮,没完没了地往人间倾倒。
手机屏幕的冷光刺破黑暗,映亮我脸上未干的泪痕,也映出那行刺目的字——傅斯年在“夜色”出事了,可能……沾了人命。
最后两个字像冰锥,狠狠凿进我僵冷的胸腔。
沾了人命?傅斯年?
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冲撞,撞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不,不能是他!他不能出事!至少……不能是现在!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尖锐地盖过所有恐惧和寒冷:
只要完成傅斯年的一百个要求,我就能复活白涧屿。
身体比意识更先动作。
我甚至鞋都没换,抓起玄关挂着的那件最厚的长羽绒服,把自己胡乱裹进去,拉链都没拉到顶。
门在身后被风猛地摔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淹没在呼啸的风雪声里。
楼下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冰寒如同无数细小的针,瞬间穿透薄薄的袜子,扎进脚心,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又像陷入冰冷的流沙,***,再陷进去更深。
风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地抽打过来,刮在脸上生疼,钻进脖颈里,瞬间融化,带走仅存的热气。
睫毛上很快凝了霜,视野一片模糊的白色。
“夜色”那巨大而俗艳的霓虹招牌在风雪中扭曲着,像个模糊而嘲弄的笑容。
我几乎是撞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暖气混杂着浓烈的烟味、酒精味和廉价香水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猛地灌进肺里,呛得我一阵剧烈的咳嗽,弯下腰去。
身上的寒意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浪一激,反而更清晰地渗入骨髓,冻得我牙齿都在格格打颤。湿透的袜子紧贴着脚,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冰冷粘腻的水印。
包间门虚掩着,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闹声浪般涌出。
我推开门的瞬间,所有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十几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探究和恶意的玩味,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
包厢里灯光迷离昏暗,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晕眩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酒气、雪茄的烟雾和某种奢靡的甜腻气息。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一个血腥暴力的游戏画面定格着,鲜红的“Game Over”字样刺眼地跳动。
傅斯年就陷在正中央那张宽大的丝绒沙发里。
他姿态慵懒,昂贵的黑色丝质衬衫解开了顶上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段线条冷硬的脖颈。
他手里随意地晃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像结了冰的深潭,穿透缭绕的烟雾,精准地落在我狼狈不堪的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冷漠。
他脚边的波斯地毯上,横躺着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年轻男人。
一动不动,脸色在变幻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青灰,胸口大片暗红的“血迹”洇湿了制服,触目惊心。
我的视线凝固在那片暗红上,呼吸几乎停滞。
脚底黏腻冰冷的触感,羽绒服下摆滴落的水珠晕开在地毯上,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巨大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喉咙。
这是最后一个要求了,我很快就要解脱了……
“来了?”傅斯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包间里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凉薄。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地上那具“尸体”,“看到了?他死了。”
我的心脏猛地沉下去,沉进一个无底的冰窟。
喉咙发紧,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片刺目的暗红上移开,对上傅斯年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睛。
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绝望的尘埃味道。
“我……”声音艰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结了冰的喉咙里硬生生凿出来,“我能做什么?”
傅斯年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弧度冰冷、锋利,没有一丝暖意,像手术刀在皮肉上划开的口子。
他啜饮了一口杯中的酒,喉结滚动了一下,动作优雅得像在品味一场盛宴。
“很简单。”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眼睛紧紧锁住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忍,“你去顶下这个过失杀人的罪名。”
“过失杀人”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压抑的、看好戏的嗤笑声像毒蛇一样从各个角落丝丝缕缕地钻出来,缠绕上我的四肢。
“傅少这招绝了!”
“啧啧,看她那样,冻傻了吧?”
“赌不赌?她肯定答应!为了傅少,让她跳楼她都干!”
那些声音尖锐地刮擦着我的神经。
赤脚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湿冷的袜子贴在脚心,像裹着一层冰。
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沿着脊椎爬升,冻僵了每一寸骨头缝里的血液。可胸腔里,那点为了白涧屿而燃烧的东西,却在这极致的冰冷和羞辱中,诡异地、微弱地亮着。
第一百个了。
只要答应了,就结束了。
涧屿……就能回来了。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翻涌的惊涛骇浪已经彻底平息,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死寂的潭水。
所有的挣扎、屈辱、不甘,都被那潭深水吞没,沉到最黑暗的渊薮。我迎着傅斯年审视的目光,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我愿意。”
声音不大,却异常平静,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咚地一声,沉了下去。
短暂的死寂。
随即,包间里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哄笑、口哨和夸张的拍桌声。
“哈哈哈!听见没?她真愿意!”
“***!年度最佳舔狗!傅少牛逼!”
“录下来没?快录下来发群里!”
地上的“尸体”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夸张地拍打着胸口那团黏糊糊的、散发着甜腻糖浆气味的“血迹”,笑得前仰后合:“哎哟喂,傅哥,你这妞儿也太好骗了!这血浆包道具味儿真冲!”
灯光骤然亮起,刺得我眼睛生疼。屏幕上血腥的画面消失了,变成了喧闹的派对场景。
刚才凝固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沉重,瞬间被一种更令人作呕的、轻佻的狂欢所取代。
原来如此。
一场戏。
一场为我量身定做的、测试我“舔狗”忠诚度的猴戏。
一个恶劣的玩笑。
我离涧屿,还隔着一步,隔着这漫天风雪,隔着这群人肆无忌惮的嘲笑。
心口那块一直支撑着我的地方,像是被瞬间抽空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呼啸着穿堂风的空洞。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的疲惫。
冻僵的脚趾在湿透的袜子里微微蜷缩了一下,脚心踩着的昂贵地毯,那柔软的触感此刻却像无数细小的芒刺。
我垂下眼,看着自己脚下那一小摊正在慢慢扩大的水渍,那是雪融化后的痕迹。够了。真的够了。
不想再看到这些脸,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
我只想离开这里,缩回那个冰冷的、没有涧屿的壳里。
我转过身,动作有些迟缓,像一具生了锈的机器,赤着脚,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渍里,留下一个清晰的、卑微的湿痕。